考生的厢房在东院,而考场则在西院,西院的考场是一个个单独分开的,又有巡卫队不断的巡查,在那样的情况下,要爆发一场变故,是极难的。
夜里,别的厢房都还透着亮光,那些贵族之子,寒门进士都为明日真正的文试熬夜苦读,谢千弦便也亮了自己房里的蜡烛,不过他没有在看书,而是盯着那支和许墨轩交换来的玉笔,然后,慢慢翻开了一本书。
时间一点点过去,他好整以暇地端坐在案桌边,等待着一声足以掀翻瀛国的咆哮。
不知过去了多久,外头终于渐渐传来了喧嚣声,模模糊糊听着,似是在喊“走水了!”
而后一阵沉重又急促的步伐从门前跑过,带着盔甲的碰撞声,应当是巡逻的军队赶去救火了。
谢千弦于是放下手里的典籍,推了门出去。
只见烈火的咆哮打破了黑夜的宁静,火光冲天而起,照亮了半边天际,那烈焰如同贪婪的巨兽,吞噬着一切,浓烟滚滚,夹杂着木材烧焦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令人窒息。
是西院走水了!
他在人群中张望着,此时大多考生都走了出来,私语着此次的文试会不会因为这场大火取消,他正寻找着一个人的身影,就见自己要找的那人从角落中钻出来,不动声色混入了人群里,正是许墨轩。
火势迅速蔓延,整个西院在火光中摇摇欲坠,有人急忙去西院一侧的井口打水,却发现吊绳不知为何已经断了。
吊绳粗麻,一时半刻找不到替换的,便只能从东院打水,火一旦烧起来,可是半点不等人,最终他们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火将一切化为灰烬。
“一群废物!”萧玄烨正厉声斥责着卫尉沈遇,后者也只能将姿态放得更低,连连赔罪。
“臣失职,请殿下责罚!”沈遇低着头,无人看得见他眼底那一抹狠戾,但萧玄烨身边,少了那个叫夜羽的侍卫。
“大火时,你在做什么?”
沈遇咬咬牙,道:“那时,并非是臣当职,臣在寝殿。”
一旁站着的萧玄璟此时也漫不经心的开了口:“殿下,事已至此,责罚他们有何用,不如想想如何补救,毕竟午时,似乎是殿下您和禁卫军一起巡查的…”
“公子!”楚离礼貌的开口,提醒道:“尊卑有别,还请您莫忘了和殿下说话的规矩。”
立在一旁的荀文远沉思了良久,才道:“殿下,西院已被烧毁,不能再做考场了,今年的文试,是否要取消呢?”
“若是取消,岂非是白白浪费了这些士子大好的光阴…”萧玄烨叹一口气,“荀子以为,将中殿收拾出来,继续作为考场,如何?”
中殿虽大,但不比精心为文试定制的考场,若是要在中殿进行考试,那便是将所有人集中在了一个屋子,荀文远思索片刻,回道:“倒也不失为一个法子,只是要加派巡逻的人马,防止抄袭。
“沈大人,”萧玄烨看向还跪着的沈遇,“你可听清楚了?”
“是。”
沈遇退下后便去了西院附近,此时还有许多人忙着扑灭余火,他想起方才发生的事,仍旧心有余悸。
可没想到那人拒绝了“好意”,回来路上他又与一人有过交锋,只是天色太暗,两个人都不曾看得清彼此的长相…
他深吸一口气,这场文试变数实在太多,他安慰着自己,既然那人拒绝了,想必后几日会少生些风浪吧…
于是小心观察后,他将藏在衣襟前的纸张扔进了残留的火里。
文试前一天,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而当日,苍穹也并未露出象征吉兆的艳阳,反而是被厚重的乌云所笼罩,万里乌云的天际透着一股压抑的气氛。
贡院内,千余名士子齐聚,今日,乃是文试的大考之日,无数士子怀揣着梦想,角逐金榜题名,希望能够光耀门楣。
殿门缓缓开启,士子们鱼贯而入,步入那庄严的考场,考场之内,荀文远作为大儒被瀛君收入麾下后,因其稷下学子的身份在瀛国实行新政,文试便是新政之一。
而今日监考,不仅只有他,还有萧玄烨和萧玄璟。
西院被烧毁,中殿被拉来作为临时的考场,桌椅整齐排列,笔墨纸砚都是提前分发好的,士子们纷纷落座,时间渐渐流逝,在这空隙里,有的闭目养神,有的低声吟咏,都在为即将到来的考试做着最后的准备。
随着考官的一声令下,考试正式开始。
考题乃是一篇“时策论”,当今天下纲纪废弛,礼崩乐坏,瀛国作为一个势力角逐的诸侯国,其文试的目的不仅在于选拔有才华的人才,更在于寻找能够辅佐君王、治国安邦的贤能之士,因此,这篇“时策论”,考的乃是治国安邦之策。
士子们立即提笔疾书,考场内顿时响起了一片沙沙的写字声,或挥毫泼墨,或沉吟思索,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可文试毕竟是关系一生的大事,从前在西院时,好歹是一个个人都给隔开,如今集中在一起,四方不知站了多少检查的人,这样的气氛实在太令人压抑,加之前一夜的大火吓坏了不少人,早有些人受不住这样的折磨,竟是紧张的当场吐了出来!
“快带走!”萧玄璟嫌弃的捂着鼻,便下来三两个人架着那崩溃的打着寒战的考生走了。
谢千弦与他们的心境则是完全不同,一篇“时策论”于他而言再简单不过,稷下学宫十五载,位于麒麟八子之一,他学的就是帝王之术,唯一的变数只在于,这份交上去的答卷,会令萧玄烨怎么看他。
又或者,他想要的,那个萧玄烨眼中的李寒之,该是什么样的。
瀛国公室的那点事谢千弦也多少知道,原本瀛君最中意的储君德昭太子萧玄稷故于十三年前,他在世时,其余公子都黯然失色,萧玄烨也不例外。
嫡长子故去后,萧玄烨才被立为太子,可是先人的光芒实在太耀眼,太子的位子上,有的只是萧玄稷的影子。
从前便不被注意,如今贵为太子,也只是活在他人的阴影之下,又心怀敏感,故对外界之人多持戒心,要他信任一个忽然冒出来的李寒之,是大不可能的,那便只有让他主动的想靠近自己,了解自己。
而所有李寒之身上带来的疑问都会在他心里留下痕迹,要让他足够好奇,才会情不自禁的靠近自己。
想着,谢千弦往上首的位置瞧了一眼,不出他所料,萧玄烨也正看着他,昨日那一句“爱慕”,够他关注自己很久。
于是他带着一丝笑,却忽略了一旁萧玄璟特意分发的玉笔,转而拿起了考场上备好的普通的笔墨,开始了答题。
时间过得飞快,谢千弦认真倒是不假,可他自己心里知道,他是在等,等一场大雨,借一场能助他一臂之力的东风。
时间一点点流逝,阙京上方的乌云仿佛有千斤重,一点点集中在一起,明明该是正午的时候,可考场里的光线却是无比的昏暗。
害怕耽误了考生,荀文远转头对下面的人吩咐了一句,于是几个下人便轻手轻脚的多点了几盏蜡烛。
房中烛火多起来,倒映着一幅幅火影,萧玄烨看着这些火影,细细发着抖,他的思绪被迫拉回到十三年前的椒房殿,那场烧死了他三个至亲的大火,将他推上了太子之位的大火…
萧玄璟不禁失笑出声,不过依旧控制着自己的声量,“太子殿下都多大了,不会还怕火吧?”
萧玄烨只是闭着眼,不去理会他。
但萧玄璟这会儿倒是体贴了,轻声吩咐了底下的人,叫人推开几扇窗户,也好叫外面的光透进来些。
转眼间离结束只剩半个时辰,谢千弦看似一直在动笔,实则一直在听风声,外面的风声愈渐呼啸,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暗示这注定是场不太平的赌局。
生死之局,也是他送给萧玄烨的一份见面礼。
丞相,太尉,御史大夫这三公,乃是瀛国朝堂上的重臣,要动相国殷闻礼,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但太尉同属公子璟的阵营,对付他,就容易得多。
谢千弦折了太子阵营的李建中,这木已成舟,无法改变,那么要扭转他在朝局上的劣势,就只有在公子璟的阵营里,也折掉一员大将。
太尉掌军权,又是三公之一,无论是要替学宫报仇,还是替萧玄烨重新把握住他与公子璟之间的平衡,谢千弦都找不到让这位太尉大人继续活着的理由。
陆续有考生提前交了卷,风渐渐大了,轻飘飘的吹起了他面前的纸张,也渐渐有雷声传来,时机已到。
在又有一人起身后,他慢条斯理的整理好答卷,起身准备走到荀文远身边,他的位置靠后,一路走过去,是一定要经过许墨轩的位置的。
许墨轩的位置在中间的部位,前面坐了一大批人,后面也坐了一大批人,谢千弦慢慢走过去,小心的瞥了一眼许墨轩,他的背影摇摇晃晃的,幅度很小。
经过许墨轩身边时,忽有一阵惊雷作响,伴随着一股猛烈的狂风从打开的窗户中吹进来,几乎吹掉了大批考生的考卷。
“哎哟!”
有人惊呼出声,场面霎时混乱起来,众人纷纷弯下腰去捡散落的考卷,谢千弦便也顺应其中。
一声惊雷炸响惊醒了昏沉的许墨轩,他见多人蹲在地上寻找着自己的考卷,又见自己桌面上空白一片,稀里糊涂的便弯腰去找,最终在桌角处看见了自己熟悉的字迹。
“大家都冷静,不要惊慌,保护好自己的考卷。”
瓮声逐渐散去,谢千弦重新收拾好了手中的答卷,走到最前方交给了荀文远。
在萧玄烨和萧玄璟看不见的地方,荀文远便注视着谢千弦,二人的目光有片刻的交错,彼此心照不宣。
交了卷,谢千弦先出了考场,但还没能离开贡院,他也走不了。
几声惊雷过后,天空下起了雨,夏日的烦闷被雨水逼出来,空气闷闷的,他并没有带伞,周围也有一些其他的考生驻足着,都打算等雨停后再回到各自的房中。
这些考生们各自扎堆,讨论着那篇“时策论”,对比着旁人的见解,也大抵能猜出几分自己的名次来。
等文试终于结束,最后留下的寥寥几位士子也都纷纷停笔,有的人长出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有的人则黯然神伤,文试的氛围还是太过紧张,总有人发挥不佳。
许墨轩一整个过程下来都是昏沉的状态,他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明明入考场前还是精神抖擞,也不知是从哪一刻开始,似乎渐渐没了意识,这会儿从考场走出来,有好奇的人上前问他写的是什么,他仔细想了很久,最终也只是摇摇头。
“我…记不清了…”
“啊,许兄,你莫不是吓傻了?”
“我…”许墨轩懵懵的,声音越来越小,“我不知道,我就是,头晕的慌…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