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兰昭走后,屋里的侍女也都极有眼色退下了。
任兰嘉让陈朝坐在软榻上,他昨夜一夜未归,也不知有没有好好涂药。她得瞧瞧他的伤口如何了。靠近他身边时,任兰嘉闻到了一股沁香,这香气不是她的,也不是府里用的任何一种香。
她解他腰扣的手一顿。
她垂着头给他宽衣,陈朝看不清她的神情。任由她动作,他又问了一遍方才没得到解答的问题。
“方才你三妹妹嚷着什么外甥女?”
任兰嘉已经将腰扣解开,白皙的手掌贴在他胸膛上正给他宽外衣。
她离他很近,他的眼帘下,就是她白色襦裙间的雪白山峰。
“没什么,三妹妹在同我猜大姐姐这胎是男是女呢。”
陈朝不信,衣袍滑落后,他露着健壮胸膛扣住她的腰,把她往自己的方向一揽。
他大刀阔斧而坐,她盈盈而立,两人四目相对,眼神交织。
“真的只是猜你大姐姐吗?”
任兰嘉想起方才任兰昭嚷着让她给她生外甥女的一幕,脸色渐渐涨红。
“快松开我,手上有伤呢,怎还这么不知轻重。”
陈朝深深看了她两眼,发现她都在躲避自己的视线。再看她脸色薄红,陈朝勾了勾唇角,松开了手。
任兰嘉重获了自由,垂眸查看他的伤势时顺便问了问门厅送的那些礼该如何处置。
这次入住长公主府,陈朝除了侍卫,伺候的下人就带了青云一个。而新上任的长公主府总管事六度拿不准主意,便问了慧心。
慧心来问任兰嘉的意思时,任兰嘉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如果吴悠在,这些事完全不用她忧心。
“留下吧。把礼单都登记好交给青云。至于那些礼和药材捐到善堂去吧。”
“是。”
慧心得了令刚想退下,任兰嘉却拦住了她。
“夫君,这次送来的大多都是珍贵药材。善堂大多都是年纪尚小的孤儿,身子也都强健。这些药材他们也用不上那么多。要不就同抚恤金一起,送回凉州,给那些侍卫家中。侍卫们年岁不小,家中双亲只怕也年岁已高,正是用到的时候。”
陈朝一怔,他倒是没想到这些。
这些年,这些从凉州跟着他到上京城的旧部一如往昔,忠心耿耿。为他战,为他死。多年不得回家看望家人一次。
陈朝点头:“那就送凉州吧。”
任兰嘉察觉到了他的一瞬间怔然,她主动上前,抱住了他,一只手搭在他的后颈,一只手抚上了他的脸。
“我已经派人去请了归云寺的大师。今夜前大师们就会到了。大师会给他们诵经祈福超度,他们忠心为主而死,下世定能投一个好人家。至于他们的家人,抚恤金一事,我做主,添了一些。夫君也不用忧心。超度之后,我安排人将他们的尸身运回凉州,重归旧土。”
没成婚前,陈朝就知道她不理世事。身边一应事务都有人替她料理妥当不让她忧心。
而在他忙着审讯追查刺客时,她默默做了这么多,还思考的这么细致。
陈朝把头埋进她怀里。
“我有些累了,陪我睡会?”
任兰嘉微微点头。
“夫君先上榻,我嘱咐慧心一件事。”
陈朝起身,往床榻走去。任兰嘉唇角含笑,但出口的语调格外冰冷。
“把衣裳拿下去,查清楚衣裳上的香是从何来的。”
从陈黎身上褪下的衣裳此时随意堆在软榻上。慧心弯腰,把所有衣裳拢进怀里。然后带着侍女们退下了。
屋门阖上,屋里只有轻巧的脚步声。任兰嘉褪去外袍,上榻,将幔帐放下后贴着他的身侧躺下。
两人彼此沉默着躺了一会,说是要上榻休憩的人却搂着她摆弄着她的长发。
他心中有事。
“夫君,怎么了?刺客一事查的不顺吗?”
陈朝侧头,任兰嘉趴在他的肩头双目关切看着他。他想起了任兰嘉的身份。
“你知道龙卫吗?”
任兰嘉唇角一勾,看来昨日劫法场那些人还真是龙卫。任兰嘉微微一笑,对着陈朝:“知道啊。”
本慵懒躺在床榻上的人眼神骤变,他本想着安宁长公主本是皇室,知道一些龙卫的事,说不准会说与自己女儿听。所以才试探一问,没想到,他的夫人真的知道龙卫。
任兰嘉能感受到自己头下枕着的手臂骤然紧绷。
“我母亲建府时,皇祖父给了她一队侍卫。其中侍卫首领便是龙卫。但他在我幼时得了急病,已经去了。我如今的侍卫首领观海,便是他教导出来的。夫君若想知道龙卫的事,他也许知道一二。我让人传他来。”
任兰嘉作势就要起身,被陈朝扣住腰肢。
“无事,迟些再问也无妨,先睡吧。”
陈朝说迟些问,任兰嘉自然也就顺从了他的意。
两人相拥在一起,慢慢地,两人都阖上了眼,呼吸绵长。
陈朝睡醒时。她已不在身侧,外头天已经黑了,屋内只有一盏昏黄的灯。
他穿衣下榻。屋外侍女见到他急忙行礼。
“王妃呢。”
侍女欠身回道:“归云寺的大师们来了。王妃去外院了。”
死去的侍卫们的尸身停在了前院的侍卫所,还未到,陈朝就听到了悠扬的佛音。佛音如清泉流淌,只是听着就让人莫名心静。
棺椁停在侍卫所大院中,身穿袈裟的大师围着棺椁而坐。
而陈朝想找的那个人正在角落里,她的面前站着一个年级尚小的小和尚,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她的面上满是柔光。
陈朝跨步走过去,她看到他,弯了弯眼眸。
“夫君,你睡醒啦?”
悟心此番是跟着主持们一同下山的。他长这么大,还未曾下过山。随主持下山这种事,往常都是师兄师叔们的事。但主持说,这次要去住在后山多年的兰嘉施主家中。因为他和兰嘉施主相熟,才带他。
到了他才知道,原来兰嘉施主是这么尊贵的人。但不知怎么不去皇家供奉的皇家寺庙,反倒去了他们云留山。
兰嘉施主虽回了京,但对他还是一样亲切。
眼下听任兰嘉喊夫君,悟心才后知后觉。兰嘉施主已经成婚了。
悟心也想看看兰嘉施主的夫君是什么样的人,转身一看,却愣住了。
这人他见过,他来过归云寺。
陈朝走到任兰嘉身边,揽住她的腰。
“怎么没有叫醒我。自己就来了。”
“你睡得沉,便没叫你了。大师们已经开始诵经了。对了,夫君。这是归云寺的小师父,悟心。”
陈朝把视线落在身量小小的人身上。看着和明丰帝差不多的年纪。
悟心双掌合拢:“施主。”
伴着佛音,长公主府的侍卫和摄政王府的侍卫只要没有上值的都来了。他们全程缄默,神情严肃给逝者上香。
一向热闹的侍卫所,如今只有庄严和肃穆。
“悟心,要不要吃糕点?”
素念看着院中的景象,有些不忍。她想着悟心还小,带他走远点。
悟心怯怯摇头:“谢过素念施主,但是不行。我得留下帮主持他们。”
任兰嘉看向身侧的高大男人,他已经沉默了许久。她牵住他的手,他垂眸看他。她微微一笑。
慧心取来了任兰嘉往日抄录的佛经,佛经在火盆中点燃,不需多时就化为灰烬,火焰越燃越高,所有人眼中都倒影着那一丛火。
陈朝的心慢慢静了下来,他捏了捏手中的软嫩小手。
“我去书房。一会我寻观海问几句话。”
任兰嘉颔首:“好,我已经同观海说过了。”
陈朝走过,任兰嘉也没有久留,散着步回院,素念被留在前院看顾归云寺的师父们,慧心跟在任兰嘉身侧。其余侍女远远跟着。
闲庭漫步间,任兰嘉漫不经心问道:“如何,查出那香是何处来的了吗?”
慧心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幽香漫出。
“王爷昨日离府后便去了金吾卫,天亮时分才出金吾卫,径直去了宫中。在宫中呆到午膳后便回府了。奴婢查过王爷衣裳上的香,是宫中御用的。王爷应该是在宫中熏过衣。”
任兰嘉接过慧心手中的小盒子,在鼻尖晃了晃。
香气淡雅,悠长。是个好物件。
“宫中何消息?”
慧心垂头回:“王爷只去过太后宫中。”
任兰嘉把玩着盒子,轻轻点头。
“知道了,回吧。”
深夜时分,一道高大的身影从书房内迈出。待他走远,书房隔壁的门打开,里面的人走出进了书房。
“如何?方才他说的那些你都听清了。”
陈朝立在书房内,听到来人脚步悠然转身。
进门的正是在隔壁呆了多时的徐弘,他一脸正色回道:“他不简单,回问题时滴水不漏。看似将他所知龙卫之事尽数托出。但对我们而言,并无用处。”
“教导他的龙卫应当十分谨慎,没有和他说过太多,否则这些年,帝王身旁还有龙卫一事早就传出了。”
徐弘想想也是:“我还是继续审讯狱中的那些人吧。”
陈朝点头。
徐弘出府时,还多看了几眼守在府门外的长公主府侍卫。个个身姿挺拔,眼神如炬。
当初他看的没错,这些侍卫都不简单。
刺杀一事后,徐弘忙碌至今还未合过眼。
深夜上京城,寂寥无声。
“咔。”
一声瓦片断裂的声音十分明显,徐弘本还有些困顿如今瞬间清醒,眼神如猎豹般瞬间锁定了发出声音的位置。
黑夜中,一道黑色人影就这么堂而皇之立在屋檐之上,居高临下凝视着他。
徐弘出门只带了两个亲卫,亲卫从后腰抽出了刀。
很快,屋檐上的人动了,他直直冲着徐弘的方向而来。他的动作轻盈,速度极快,瞬息间就冲到了三人马前。还不等徐弘的亲卫反应,两人的马就哀鸣一声,立起身子,将二人从马上甩下。
侍卫在地上滚作一团,而来人也抓住了这个瞬间,拔剑就刺向徐弘。
徐弘目光一冷,提剑一挡。
二人交战在一起,黑夜中,徐弘只能看到对方的一双眼眸,黑的发亮。
过了几招,徐弘就发觉不对。
这是龙卫的招式。果然还是他们。
徐弘一恍神的功夫,对面的人破了他的招式,剑朝着他的心口就来。徐弘瞳孔一震,偏身躲过。
对面的人动作太快,徐弘虽躲过了直刺心口的致命一击,但他的衣襟被划开,胸膛被冰冷划过,一阵刺痛。
此时,两个亲卫也已起身,提刀就砍向刺客。
挡开亲卫的两刀,刺客也不恋战。迅速后退,随即隐入黑夜中。
亲卫要追,却听到身后重物轰然倒地的声音,他们回头看。徐弘已倒在地上。
“主子。”
两人急急冲了过去,托起徐弘的头,垂眼一看,徐弘破开的衣襟里流出浓黑的血。
两人脸色骤变:“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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