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电在乌云中滚动奔走着,渐隐渐现。
雨势小了。
豆大的珠子只成了条淅沥的线,打在一面二十四骨青竹伞上,发出一片细碎的雨声,听着格外的安静。
这个姑娘是真的话不多。
寡言的让他几乎无从开口套问几句话。
“小心!”执素拉了他一把,见他险险地崴了脚,全然站不了步子的样子。
“嘶——”
君无为倒吸了一口凉气,方才那一步也不知道是踩错在了哪里,只觉得原本没怎么有知觉的脚一阵钝痛。
“还要走多远?”君无为痛得有些变了脸色,皱眉问道。
“还,还要走一脚程。”执素搀着他,以为他生了怒火言语中有了几分瑟缩。
“……”
但其实,他只是纯粹疼的扭曲了脸色。
君无为知道她心底根固了这一份恐惧,勉力让自己的表情柔和一些,放轻了嗓音问她,“是要去哪里呢?”
“君,君府。”执素嗫嚅的说道。
怕成了这样。
君无为在心中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低下了头,见着比他矮了大半个头的执素,见她艰难的搀着自己又还费力的举着伞,走得很是吃力的样子。
“——诶?”执素一时愕然仰头望着被拿走的伞,看着那柄伞落在了男人的手上。
“我比你高些。”
望着那张有些惊愕的脸,君无为说道。
执素似乎消化了许一会,才明白了过来他的意思,君无为望着她有些呆呆的样子,却是忍不住笑了。
笑过了,便提醒了她道,“走吧,别感冒了。”
执素回过了神来,搀着他继续往前走着。
君无为举着伞遮着这一片湿寒的雨,像是随口问了一句,“对了,我不在的这几日家里如何呢?可有发生什么事?”
眼下他需要很多的信息,但却不能将一无所知表露于形面之上。
对这个世界,对这个城市,乃至于对这个君家,对周围的人,和这里的物什用具,他都需要一个基础的认知。
旁人他不敢问得太细,怕暴露了什么引得他人的怀疑。
但是执素是一个很好下手的切入点。
从她口里了解一些……
“我不知道。”执素垂着头,摇头。
嗯???
“……”君无为沉默了下去。
半晌,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不是那么的可疑,只听着轻淡的问道,“你不知道?”
“嗯。”执素点头。
“君家有多少人,兄弟有哪些,姊妹是谁,父母是谁,长辈有哪些,做什么的,府上发生过什么大事——你,都不知道?”君无为沉下了目望着她。
语气多少重了些,为了不让她起疑,多了几分责怪之意。
果不其然,搀着自己的手微不可闻的颤了颤,见她低着头有些害怕的瑟缩着。
“我……我……”执素抿着唇答不上来。
不会真的都不知道吧?君无为心底有些绝望。
执素矮了身,将他扶了扶上去,低着头嗫嚅的道,“夫,夫君知道就够了……”
“你真全部都不知道?”
“夫,夫君是这么告诉我的。”
君无为愣了愣。
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君如玉从一开始就没有跟她说过什么,执素自然也不会去多问什么,也就有了这什么都不知道。
这个问题就有点棘手了。
又不能问得太过于明显,又亟待了解一些事情。
这样一来的话,即使他说他撞了脑子失忆了在执素这里都不管用。
“可别告诉我,你连公婆的名氏都不知道?这传出去可是真得教人笑掉大牙了。”最后一个问题,也只能点到这里,再问下去的话,便是执素也会起疑了。
“知,知道。”执素有些害怕的瑟缩了一下。
“哦?”
“公公君明鉴,婆婆姓曲闺字今秀。”执素说道。
“这几个字你可会写?”君无为望了她一眼。
“会……会的。”
“那我便考一考你,你告诉我是哪几个字。”君无为道。
“……”
沉默了一会儿。
执素方才小声嚅嗫着说道,“公公君明鉴,是君上的君,明日的明,看见的见。婆婆曲今秀是曲子的曲,今天的今……绣花的绣。”
君明见,曲今绣。
君无为默记了一会儿,随即点了点头,“嗯,不错,你还是孝顺的。”
“……”执素抬头望了他一眼,随即又低下了头去,没有多说什么。
“你有读书吗?”君无为问道。
他原是准备问她读过书吗,但是想着这话问得太突兀,便折中一下,既像是问她认不认字,又像是在问她最近看过什么书。
执素低头思考了一下,道,“有的。”
“你喜欢什么书呢?”聊书本的话,君无为前世做为图书馆的常客,便谈得得心应手了。
执素低头在想了想,回道,“我喜欢扶山道人的《百世话说》,还有通西子的《茶话仙谈》,夫君送给我的那本九城江先生的世著我也很喜欢。只是我记忆不大好,记不得多少,也记得模糊。”
“你能说过这么多本可不简单了。”君无为道。
这让他心底有些讶异。
这个国家古时的女子竟不曾受得约束可以上学堂吗?
如此的话,于他便再好不过了。
他曾扫过一眼诏天书和发给他的宣文,虽然言谈交流起来没有任何的问题,但是他却注意到了,这些字他是不认识的。
执素既然识字多学,他便轻快了许多。
只是要如何从她身上下手让她教他识字写字而不生疑呢?
“……”君无为举着伞沉思着。
“……”
执素又一次抬头望了他一眼,随即低下了头去,不发一语。
再走了一程脚终于见到了这座很是大气的府邸。
石狮威立。
一扇分立开的大红朱门外立着几个守门的侍仆,白墙黑瓦上是一面贵派的红匾金,书的是极为隽永的行字。
——君府。
高府之上杂事颇多,君无为心有避开。
只是在这个陌生的地方眼下他并无其它的去处,只得静观其变。
“七,七……”
“七,七公子?”
守门的侍仆见到了他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忙迎了上来,“七公子,你——”
不一会儿,便就整个君府都知道了他回来的消息。
执素扶着他走进了一方朝南的雅苑金屋,叠了倚枕让他能够舒服的靠在床上,只从衣橱翻出一身新衣衫的时候,都有不少的人陆续走了进来。
“七弟,竟真是你回来了?”
“这!”
“玉儿,无事吧?”
“傅棋是真的收回了刑令吗?我听了几句应天台的事,这可是真的?”
“……”
越来越多的人将他围得水泄不通。
君无为望着这一张张陌生的全然叫不出名字的脸孔,只能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附合打着哈哈应了几声,含糊的说了几句。
“我没事了。”
“哈哈,是啊……”
“还好,还好……”
等到回过头的时候,却已再也找不到那个素衣女子的身影。
雨停了。
只檐角泫了几颗晶莹的水珠儿,滴下。
执素收起了伞走进了一家药铺,将那一把青竹伞放在了一旁,她低头小声的唤了声正在忙和的掌柜,“季大夫……”
“哦,是你啊。”
掌柜的停了手上的活计,走了过来,“你要的药材,还有这三百币钱,都是君老爷的一点意思,谢过你送小少爷这最后一程了。这往后,你与少爷的这一纸姻书便算作废,你自由了。”
执素接过了他递来的东西,望着钱封上并排的那龙飞凤舞的六个大字。
——君明鉴,曲今秀。
“谢谢掌柜。”执素收下了东西,低头道,没有多说什么。
《百世话说》,传记野闻,作者:通西子。(架空隐国书籍)
《茶话仙谈》,鬼怪志,作者:扶山道人。(架空隐国书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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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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