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能活到我去看他的话。”水榭小亭中,他道。
他倒并不在意君如玉是死是活。
但是,有人在意。
……
这一场雨来的突然,也下得大,并且一时半会儿也没个停的。
九衢城街上的行人纷纷举袖而遮,急匆匆的赶着避雨。
观星台的那一道劈落的天雷打碎了建至一半的监星仪,连同着那一面万象钟砸了下了城台,致使三人身亡,一人昏迷,十三数人重伤。
“怎么样?”
“这人还有气!大夫!大夫!”
“草药不够,还有哪家铺子里有止血草?快!”
“这里还埋了一个!快过来!”
城中左西的巷道之中已乱作了一团,闻声来了不少背着药箱的大夫和士兵。
“大人呢?”
“怎地掌司傅棋大人还未有到?”
没有人坐镇指挥,场面可堪混乱。
“咳。”一声低不可闻咳嗽声。
在一把素面烟雨伞下,只见一个穿着一身灰色鹤衣的男人立在了那儿,满身风尘仆仆看着像是个外客。
“先生可还好吗?”打伞的小童帮他拉了拉衣氅,有些担忧他的身体。
“不碍事,只是正逢隐国多雨,老毛病犯了……咳。”
眼前的人不是文生书生气可以形容的,苍白的面容,病态的肤色,更像是一个久缠病榻快要灯尽油枯的病秧子。
但是但凡任何人在第一眼望去,对于此人皆做全神的戒备与警剔。
为他身后背着的一对绝世无双的紫金双剑。
那是世间千百年不可多得的一对神锋,却在一个看上去两只脚快要走进棺材的病秧子的背上。
顾思平背着那对双剑又忍不住掩袖咳了几声,问,“前面发生何事了?”
身后跟着的随侍对他拱手一礼,走向了前去打听。
“咳!”
他实在有些经不起这等的雨气。
只等了一会儿,随侍走了过来,向他一礼,道,“先生,是刚才天雷打在了观星台上,造得监星仪和万象钟砸了下来,砸伤了底下的百姓。”
“……”顾思平望着底下奔波不断的士兵和大夫,眼色微深。
“先生,住处已经打点好了,赶了这么久的路,我们还是先住下再说吧。”
打伞的小童说道,“这隐国的百姓可与我们无干系。”
“嗯。”
顾思平应了一声,面容见了几分虚寒的点头。
他转身正准备往另一边走去,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停下了脚步,再一次侧目望向了不远处的监星台。
“先生?”身后打伞的小童疑惑的望着他,不明白他为何会突然停下来。
“咳。”
顾思平望了一眼监星台,随即收回了视线,掩袖低咳着,“白汤,你现在去监星台上往离位检查一下万象钟的底座和监星仪的时轨看一看。”
“可是有不妥?”被唤做白汤的随侍领命,心中却有疑惑的问道。
“我若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有人动过手脚。”
一身灰色的鹤衣正笼着雨气。
顾思平睁着有些咳虚的眸子,望着高台之上的监星台。
“咳。”
*
应天台上。
以为天怒的一干人跪了满地。
傅棋却是立于高台之上望着观星台那方冒着的浓烟,虽然还隔着一些距离,但是想必那里是乱成了一锅。
“刑侍,将他带……”
傅棋一顿,望着眼前面露恐色跪了一地的人,只得改了口,“将君公子先请回琢刑监。”
这场雨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横竖现在不能处刑他,这样僵持下去无益。
更别说观星台忽落天雷,正等着他去救场。
“是!”刑侍接令而应。
此一方,君无为还倚在执素的怀里。
他并不指望应天台上的那一场激辩能够让自己完全脱罪,由此重回自由身。
只是挽回了一个喘气的余地终究是好的。
在被刑侍带走的时候君无为的手下意识的想要抓住一些东西,便是从执素的臂上滑了下来顺势抓住了她的手。
只触及到了她的指尖,在这片微寒的雷雨之中。
“……”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唤她。
唤她姑娘,她却叫他夫君。
唤她夫人,与她却不过几面初相识罢。
“……”
伸出的手在方触到她指尖的时候蜷了手,只握住了那一片湿寒的雨。
微凉。
见她一身束腰的清衣窥得一番柔骨韧性,于雨中朦胧。
君无为被两个刑侍带了下去,只得收回了视线,敛下了眸子。
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琢刑监,衙司。
刑侍将他交给了里面的狱衙。
“哈,真是活到这么些年头,什么都可能发生。”
上了点年纪的老狱衙颤悠悠的打开了另一边的厢门,“能从死牢中换到这琢刑监的,百年之中也就你这么一个。”
一双腿还是没有知觉,君无为被架着扶进了一个看着又像牢房又像厢房的地方。
“君公子,委屈你了。”
“算不得委屈,至少比之前有了一扇窗了不是?”
君无为坐在了床板上,自嘲的笑了一声,“还多了桌子椅子和床,可是好太多了。”
“君公子想得开就好。”老狱衙笑容可掬的说道。
“好说了。”
老狱卒又上下打量了他几眼,随即便与狱衙司的士卒们一同离开了。
“嗄——”
门关上了。
君无为敛下了目,瞬间就犹如一瘫烂泥一般的软了下去,这一会儿全然放松下来,便是觉得全身上下都痛得发紧,就像被人拆骨抽筋扒皮一般。
真是有够糟糕的。
玩什么争霸天下夺位谋权,要什么荣华富贵名留青史后人景仰。
没命这些都是虚的。
活着才是重点好吧。
他接手了一副被人放弃烂到极至的牌,步步杀机,行如危卵,但却好在,暂时抢回了唯一所剩下的一点本钱。
还好,他还活着。
还好。
在经过现世的那一场死亡后,君无为现在无比的珍爱自己现有的这一条命。
“真是邪门了,你可没看到,刚刚在那应天台,这君如玉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什么?仙皇之裔?”
“真的假的?”
“我记得几月前可不是还说这君家小公子是灾星祸子吗?”
“可不是……”
琢刑监外偶尔传来了几声碎语。
君无为便就是在这样有一句没一句的窃语议论中度过了一个下午,很快的,有新的消息传了过来,不过令他意外的是,这一次不是押他进地牢,也不是定他择日受刑。
而是放了他。
跪在琢刑监的大殿上,君无为在听完傅棋的宣文后,诧异的抬起了头。
“谢过大人。”心里虽然还觉得奇怪,君无为却很快的反应了过来,行礼而授,在接过这一纸宣文后,心里却是止不住的擂鼓。
轻薄的一张纸,却是证明他不再是罪身,脱了那活剐和火刑。
怎能不让他激动?
琢刑监的外面依旧还下着这一场雨。
“沙沙——”
雨檐落滴成线,像是洒落了一地的珠子。
君无为被两个衙狱架出去的时候,再一次看见了那个叫执素的女子。
她还穿着那一身清素的长衣,低挽的发,两鬓别着一对很是雅丽的星石晶链,在朦胧的烟雨之中,犹如星河斑斓。
檐下的雨落下,在她的背后自成了一幅诗画。
她立于琢刑监的朱门中,对他扶身一礼,道,“夫君,我们回家吧。”
顾思平和顾白戚没有关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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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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