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狭小的世界里，剧院，是灵魂的栖息地。
数十名演员和数百观众在剧院里生活着。其实说是生活，不如说是演戏看戏。因为生活需要吃喝拉撒，生活需要鸡毛蒜皮。但剧院里的人们仿佛两者皆无。夜以继日，日以继夜，大家只需要做一件事，那就是上台表演、准备上台表演和练习上台表演，以及观看表演。
才子佳人的戏码，很俗套。演得是《牡丹亭》，杜丽娘和柳梦梅凄婉又不失离谱的爱情故事。
用心感受阅读剧本是很凄婉的，揣摩、排练之时剧院一片恸哭声。不知怎地，演出效果是很离谱的——
女主抱着个纸片人害思春病，死了，埋了，叫丫鬟把自己埋梅树下，把自己照片压旁边石头底下。本该是纸片人的男主原来也是个活人，整天抱着一和女主长得一毛一样的纸片人死去活来，忽然有一天，终于想明白去参加国家统一考试了。结果路上看到女主的墓和旁边压的二寸照片，抓心挠肝开始刨坟。
待男主给女主刨出来，女主就诈尸了，两人一拍即合原地结婚。女主她爹和她老师死活不同意，觉得女主死了，男主是个盗墓的变态。但消息传的飞快，官知道了，贼头也知道了，都传到最高统治者那里去了。皇帝抽了一抽，拍板认定了女主还活着。女主她爹只得认下女儿女婿。
彼时剧院抽搐，轰然倒塌，正是演完了雨夜刨坟一出戏。
第五声道：“你真的不记得了？”
“我只记得我是来找你的。”韦生摇摇头，有些茫然，“你摔倒的时候，我在做什么？”
“你在收大幕帘子。”第五声面有愁色，掰动手指，发出咯咯的响声，“你说来剧院是为了找我，那么你不是存在于剧院的那个世界里，可在我看来你就像是应该在那儿一样。你收帘子的动作很……娴熟。”
第五声还是把美观这个形容词咽了下去——谈论正经事，调节气氛还是在应当的时间段为好。
韦生老实作答：“我确实不是第一次收帘子，我生活的那个世界也是个剧院，龙套就我一个。因为叫韦生的缘故，每一幕尾声的杂事一向是我来做，也包括收帘子。”
第五声思量片刻：“这么说，你已经经历过了一次角变。”她脑中随即闪过她和韦生逃出来后，韦生对她说照镜子的事情，继续，语气却越说越轻：“你所在的剧院崩塌了，遇到我之前，你已经成功逃出来了一次。”
双眸交叠，韦生点头肯定她，伸出一个指头：“你说得一点没错，唯一异样的是你摔跤了。角变的人不可能醒来，就跟我们作为角色不会摔倒一样。”
“并不全是，我倾向于另一个问题。”第五声也伸出一根手指，又接着伸出第二根手指，手指交错捻动，“从剧院出来，我们的记忆被篡改过。要么是你的记忆被篡改了，要么是我的记忆被篡改了，要么两者兼有。”
第五声伸手从面前的调羹筷笼里抽出一柄长勺放在桌上，在它旁边摆上两张纸巾，继续说道：“我们脑内的已知告诉我们，角色是不会做出情节之外的事情，更不会摔倒死亡。但是一旦发生角变，角色就会半死，这两者之间是冲突的。”
韦生表示赞同，他明白第五声的意思，一柄勺子的尖端怎么也不会同时指向相反方向的两方。
第五声撤掉其中一张纸巾，继续：“作者生活的世界是活的，但作者设定下的世界是死的，也就是说作者是根据他们所处的世界去设定世界观。我们，是活的，但我们生活的世界是死的。”
“我们决定世界的存在！”韦生惊讶出声，思忖道，“被死物限制最少的才是活物，所以我们活着。”
第五声将勺柄朝向剩下的那片纸：“没错，按照这种思路来看，世界还在运转，是因为我们还活着。世界虽然死了，但我们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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