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凌和上诸内世家子女们的交情都还能算得上一句不错。
除了怀帝单指派的两个老师外,怀凌平日里也还去官学的书院习学,上诸内诸家的子女们若无什么别的缘故,大都在此一同学习;学业毕后,世家女们多半都嫁了人,男子们则大多去了专门的书院,以备考学。
怀凌定好了日子,就给各家发了帖子,以看花逛园子的名头,在东宫办了场宴会,探探各家的风声。
镇国将军府宋府也不可谓不是满门忠烈;自从宋朗战死沙场之后,宋家的男丁便只剩下宋朗的幼弟——宋明一人,撑起了兄长的担子,成了新的镇国将军,娶妻生子,有一儿一女,长子为良,幼女为月。
良、月二字,亦有朗之意形。
“父亲,这是殿下差人送来的帖子,这次只请了女眷。“
宋明卷起手里的军阵地图,收进一旁地上立着的瓷瓶里,沉吟道:“殿下如今临政,又做了科考的主考官………月儿,你知道这次宴会的目的吗?“
“女儿大致猜得出来。“宋月穿着一身青蓝色的衣袍,袖口处收的窄,站的挺直,目光沉静地看着自己的父亲,“殿下是想改制科考,邀请的都是女子,便是要我们去做个表态………“
“我宋家一向忠君,陛下要做什么,我们只管追寻就好;旁的一概都不要管…因着长公主殿下,我们方才能知陛下多年未从宗室…“宋明说到这里,就及时停住了,不再往下多说什么,”我知道你心有大志,与殿下私下多有交往,做你想做的事情就是了;这么多年给你请在府里的老师,那也不是白请的。让上诸的人都看看,我宋府的子弟,各个都是出类拔萃的。“
宋月笑着应了。
因着公主府的关系,怀凌幼时还与宋府的兄妹二人长在一起玩耍,虽怀凌自己对幼时的这些记忆其实已经算得上模糊,但与宋府的来往还是较为密切。
“殿下,宋小姐到了。“
“嗯,请她进来吧。“
宋月到的时候,怀凌正在桌案上磨铜质的箭头,旁边燃着烧红的炭火,她用铁夹挑了,在炭火上绕着圈烘烤,再猛地搁到冰水里冷一下,忽地白雾突起,散开,怀凌拿起锤子敲打,扔到盘里。
“殿下。“
宋月徐徐地走到她身侧,弯腰福了福身子,行了个礼。
“你我二人不必多礼,坐。“
清一候在旁边,净了帕子,细细地给怀凌擦了汗;清二上前,把盘子端走,绕过屏风送到里面去。
炭火把宫殿闷得人通体发热。
撤了炭盆,多送了几桶冰块放了进来。
殿内疏地凉了下来,风裹挟着凉气扑面而来。
“看茶,清一清二留下,旁的人出去。“
“还未恭喜殿下心愿所成。“
“离得还早,他们能允许我做现在的储君,他日的天子,是觉得自己有把握拿捏我;却决计不可能看着女子们进了朝堂,占了他们的地方。这又怎么算得上占与不占呢?抢或不抢,争或不争?”她话头猛地一转,帖子送到宋府,宋将军怎么说?”
“宋府上下全凭殿下指令,殿下要怎么做,便怎么做。”宋月双手并拢,右手压在左手上,微低头,复又把手放下,“殿下也知道,我也已为这一次的科考,等了很久,只待一试。”
“我知道的。“怀凌把茶盏推到她面前,”尝尝这茶,从狮坡带来的。“
“殿下此去狮坡,可还顺利?“
“挺顺利的;说起来,宋将军和你谈起过陈惊鸣吗?“
“陈惊鸣陈将军?“宋月略一思索,”此前爹爹很少跟我谈起过,也是殿下您去之后,才传来陈将军女子身份的消息;不过当时正逢陛下杀了黄粱黄谏官,风声便被压了下去。不然,朝堂上又得冒出不少人来攻讦陈家。“
“且不说这些了,我今日叫你来,是有事情要让你做。”
“但凭殿下吩咐。”
“一会儿出府的时候,我安排你带一个人,让她在你们府里住着,暂作你的侍女;宴会那天,把她带来,到明年春闱之前,总要有女子先走到前头去的。”
“殿下还需要我做什么别的事情吗?”
“不必,你只带着她来就好。”怀凌稍一忖度,“回了府,你知会她们几个一声就好,不必都来见我,我这几日批奏折都快批不过来了。”
没忍住又抱怨了一句:“想想就头疼。”
宴会的事情怀凌没有怎么操心,全部是由清一和清二领着殿里的侍从们安排的,名单也是她俩拟好的,由怀凌过目之后,便发到了各府去。
清和重字的下属都是被怀帝自小挑选训练出来,一明一暗陪在怀凌身边,跟着她长大;为方便行事,清字都是女子,重字都是男子,各有各的专长和用处,供怀陵驱使。
宴会那日,收到帖子的各府贵女带着贺礼,入了东宫,跟着各自熟悉的友人聚在一起,说些私话;怀凌不急着露面,忙着把奏折批完,明日正赶上旬沐,今日不巧就压了一批奏折,赶着批复完,送到宫里去。
“刑部请禀对于黄粱一家的处置……”
黄粱…
罢了,怀凌叹了口气,黄粱已死,他家出上诸就是。
罪本不至此的。
她拿了朱笔写了字,落了太子印章。
这种事本不必上禀到皇帝这里来处理,在当堂被皇帝落罪,一贯惯例,本应全家甚至是全族受罚,一应同罪。黄粱不比旁人,又是两朝大臣,故而刑部才报上来,特意请示。
“殿下,各家贵女们都来了。”
“嗯,走吧。”怀凌应了一声,合了最后一本奏折,吩咐重正送到宫里去,站起身,向外走。
清一跟在她身后整理袍子,一边低声继续道:“和您在一个书院习过学的、上诸内从三品以上的大臣家的贵女们全都到了。”
内殿要到宴会的外厅要过一个很长的走廊,穿过花园,拐过几个假山,再过几道拱门,才到宴客的外厅。
“太女殿下到!”
“臣女参见殿下!”
贵女们站在各处,齐齐地面对着怀凌的方向,双膝并拢微蹲下身子,双手交叠,左手压在右手上,拇指交叠,下移到胯骨处,低头,俯下身子。
“请起。”
参加宴会的都是女子,为了避免冲撞贵女,侍候的全是侍女,侍卫们暂先都在外围候着。东宫内没有太监。实际宫内这几年也未再新增太监了,自从怀帝下令拆了净身房,不再要男子入宫过了割礼来进到内宫侍候人。
怀凌迅速地扫了一圈,瞧见了宋月,和站在宋月身后的另一张熟悉的面孔。
若是她再长很多岁,怀凌估计自己大概会变得圆滑很多,或者说学会对自己的目的遮掩。
但怀凌眼下只想,心知肚明的一件事情,又何必遮遮掩掩的。
所以,她开门见山。
“今天诸位大致也是知道孤请诸位来到这里的缘由。”
底下却没有人吭声,贵女们或垂下头,或小心地隐晦地打量着怀凌的神色。
清二捧着一沓纸站到怀凌身后。
“诸位心知肚明,若是做了选择,便从这里取走这张纸,答了题,再放回来。”
怀凌挑了最近的一把圆木椅,撩了袍子,坐下,好整以暇地靠在椅背上,双腿搭在一起,右手食指屈起,“哒哒——”轻轻地敲击木桌,捏了块点心,“诸位不必拘束,都坐,日光正好,诸位也可以去赏赏花。”
“奴婢拜见殿下!”
凌长乐越过站在自己身前的宋月,和另外两位贵女,大步走到寂静的外厅的正中央,“咚——”的一声跪到地上,双手交叠,放于额头,行了拜礼。
“起来吧,你是?”
怀凌只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回禀殿下,这是臣女的婢女,一时莽撞冲撞了殿下,还望殿下恕罪。”宋月紧接着及时站出来,福了福身子。
“无妨,你站出来,是要做什么?”
“奴婢斗胆,想要试一试殿下的考题。”
凌长乐弯下身子,又是重重地一叩首。
“好。”怀凌笑着一拍手,清二便递了一张;“宋月,本殿看你这婢女不错,不知道愿不愿意割爱送来东宫?”
“这是臣女的荣幸。”
“诸位都在这园子逛逛吧,景色不错;待到午膳时辰到了,便再来这外厅用膳吧。”
目的达到了,怀凌对于多在这儿呆着的兴趣就不大了,只撑着头应付着三三两两上来寒暄的贵女,笑着点头,余光扫过越来越少的纸的数目。
“殿下,派完了。”
“嗯。”
在怀凌意料之中,只要不是个傻子,都会把这纸领走的。
管他到底心里是什么想法,面上总还是都装着唯储君是从的意思。
宴会告终的时候,纸又被零零散散地交了上来,清二全部收好,送到内殿去,以待怀凌翻着看。各家贵女都拜别了,乘上马车走了。
“凌姐…殿下……”
“嗯。”
怀凌伸手拍了拍站在自己身后的凌长乐的肩膀,“回庄子里去吧,为今年的秋闱做好准备。”
她忽地又靠近凌长乐,目光紧紧地锁住,她伸出手,轻柔地抚过凌长乐的脸颊,而后又落到背上,用力一揽,诱哄一般,轻轻地在耳畔道:“你看,长乐,没有人愿意帮我,只有你了,对吗?长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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