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林叔拿了纸笔过来,符安帮着将东西铺好摆好。
“林叔,你这笔墨纸砚倒是齐全得很,什么时候有写字的爱好了?”符安同亲近的人说话时,话里的笑意是刚好能听出来的程度,没有那么浓,反倒显得比先前真诚多了。
林叔摆着手,笑呵呵的:“我这一把年纪了,写什么字,跟你隔壁李叔借的。”
“我说呢,十几年也没看你写过几个字。”
十几年么。谢九渊侧首,对林叔道:“多有劳烦。”
“不客气不客气。”林叔仍然是笑呵呵的,“我去给你们热壶茶来。”
谢九渊微笑颔首:“多谢。”
待林叔走后,又偏头问阿古:“会磨墨吗?”
阿古点点头,坐近了点。磨墨写字这些事,鱼子巷其实没有几个人会,但六哥教过他,说学着以后总能用上。
谢九渊低眉垂目,火烛晕开一片暖黄,映着他的眉眼柔和认真。
提笔蘸墨,落笔成画。他像是做惯了这种事,动作行云流水,颇为好看。
阿古和符安视线跟着他的笔走,看他一笔一画在白纸上勾勒,也跟着安静下来。符安其实见多了这种附庸风雅的事,但见执笔的人神情认真,也就没出声打扰。阿古则是看得极为认真,眼里是藏不住的羡慕。
待到一壶热茶喝了个干净,外壁都冷下去,谢九渊才收笔,轻转了下笔杆,将笔搭在砚台上。
符安凑近去看,道:“这就是你说的十方鼎?构造看着倒是奇特。大小如何?”
谢九渊答道:“可大可小。”
符安立刻便明白了,道:“原来是件法器。还有别的线索吗?”
别的……谢九渊细细思忖着。
当年十方鼎的下落就在叶城,但按现在的时间来看,距他从叶行衣手上拿到十方鼎还有将近十年,这十年的时间虽然十方鼎不一定流落在叶城,但如今他也只有叶城这一个线索可寻了。
谢九渊于是道:“多留意叶城。”
“‘十有**’的叶城?”符安问。
谢九渊“嗯”了声,又重新提笔,铺了张新的纸,快速勾了几笔。
是个极简的图样,符安和阿古探头去看,都瞧出来那是只鹤。
“找到下落后,送信到四夷门,信里什么也不用写,只需画上这只鹤,我看到了自会来找你。”
“那……收信人呢?”符安问这个问题时,其实是有些发怵的。他有种直觉,这个人并不希望有人知道他的身份。
但谢九渊与他对视一眼,垂了眸子,再次落笔。“谢九渊”三个字,白纸黑字,写得端正讲究。
符安也不管这是不是他真的名字,将纸折起来收在怀里,应道:“行,我记着了。”
“你要走了吗?”见人起身,阿古下意识伸手拉人,但又立刻放了手,调整姿势坐好。
他这种想依赖人却又不敢依赖的举动,谢九渊再熟悉不过。
“我会再来鬼市看你的,检验一下你的修炼成果。”
阿古仰头看着他,迟疑片刻,问:“六哥他们……”
“可以写信,符安会找人帮你送。若是想回去见人,让符安和你一起。”
说罢,手指勾绕起桌上的白纱,往外走去。刚走没两步又回头,对着符安的方向补了一句:“对了,那十方鼎,找个信得过的人,照着画一幅送去鱼子巷。还有,别把人给我带死了。”
符安手肘还搭着桌沿,闻言举手做了个“放心”的姿势,道:“半死不活也是活哦。”
谢九渊轻笑了声,没同他争论什么,边走边将白纱覆上双眼。
做茶的地方就在出口边上,林叔正提着茶壶摆弄,见他过来,抬头看了他一眼,道:“经常这样对眼睛可不好。”
谢九渊道:“下次来就不带了。谢谢你的茶。”
符安看着他们,忽然想,这人明明挺尊老爱幼的,怎么就不好骗呢?
***
出了茶摊,谢九渊在鬼市四处闲逛,想着收罗些药草给师兄炼丹。
师兄病在灵根,而洗髓丹洗髓伐经,是不二之选。但师兄灵根损伤多年,已是顽疾,要想完全修复,只能以十阶洗髓丹一试。
可惜高阶丹药稀缺,七阶丹药都是稀罕物,更别说是十阶丹药了。即便是他当年结识了医暮生这个炼药大师,也只见他堪堪炼出过九阶聚灵丹。
虽然医暮生在炼丹上确有天赋,将来未尝不能炼出十阶丹药,但他炼出九阶丹药已是好几年之后的事了,等他炼出十阶丹药不知要等多少年。谢九渊自知等不起,大师兄也等不起。
他坐阵千机阁后,找寻药草并非难事,但十阶丹药所需药草上百种,其中珍稀药草几十种,有的多费些人力物力尚能寻到,但有的实在难寻,只在古籍上有个名字,连长什么样都无从得知。
好在他死前已经集齐过不少药草,缺的那些也打听到了下落,如今从头来过也有根据,兴许能更早炼出十阶丹药,届时师兄灵根恢复,修炼大成,定然会很高兴的。
夜色深重,但鬼市灯火如昼,喧闹声不停,谢九渊穿行其中,买了不少药草。
忽地,后肩被人拍了一下。他回头望去,身后却只有人潮和晃眼的灯火。
多年养成的戒心让谢九渊下意识蹙了眉,他还未完全转过身来,手上就已经蓄了灵气。
“谢九。”
听见声音,指间灵气瞬间散去,谢九渊微仰起头,看向眼前这个比他高了不少的人,心中竟有一丝异样的情绪。
自湖边一别后,这是他们第二次遇见。
“你眼睛怎么了?”说话的依然是对方,正垂眼打量着他。
“哦。”谢九渊一把扯下蒙眼的白纱,“带着玩儿的。你怎么会来这里?”
不等人回答,他便已经往人家腰间瞥了一眼,看那白玉玦好好挂在那处,便笑起来:“看来今日不是来找玉。来闲逛?”
玄晏顺着他的话点了下头:“算是吧。你呢,又来助人为乐?”
说起这个,谢九渊便想起那日湖边的事,顿时失笑。
“让你说中了。”谢九渊道。
玄晏只当这是玩笑,但也顺着问下去:“是么,救人还是尝鲜?”
谢九渊唇边也是笑意:“你来晚了,人救完了。”
“那尝鲜呢?”玄宴微扬了下眉。
闻言,谢九渊往前迈了一步,眼里笑意更甚:“这不是在等你么。”
他刻意说得很轻很慢,宛若蛊惑一般。火光在他脸上跳跃,衬得他眼睛很亮,在夜色里竟是透出一丝诡异,像迷雾森林里吞吃活人的妖魔。
然而,玄晏只平静的看着他,道:“那现在你等到了。”
神情语气,全然不见丝毫害怕恐惧。
谢九渊一怔,顿觉挫败。
他怎么也算半个魔族,这人不过是个仙门弟子,他两次扬言要吃了他,这人竟都是面不改色。
实在没意思,但又挺有意思。
谢九渊收起故作神秘的笑,退开了点距离,百无聊赖一般把玩着手上的白纱,问道:“随便聊聊?”
“嗯,正好有事问你。”说罢,转身便走。
听对方说有事要问,谢九渊自是奇怪,才见了一面的人能有什么好问的?但对方已经走出去好一段路,只得见背影,他也只好跟上。
或许是为了热闹,鬼市悬挂最多的便是灯笼,各式各样,色彩缤纷,其上图样更是千奇百怪,看花了眼。
二人落座在一处楼台,因为是凸出来的一小方台子,视野开阔,得以窥见鬼市繁灯三千的景象,就连阑干上都挂着一排小巧精致的滚灯,触手可及,十分养眼。
谢九渊指尖拨转着近处的一只滚灯,轻笑出声:“原来鬼市有如此景致,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他像是自说自话,忘了对面有人,更没觉得会有人回应他。
但正如他今日才看见这些滚灯一样,玄晏也是今日才遇上了这样一个人,既是阴差阳错,也是刚刚好。
玄晏问道:“你经常到这里来?”
谢九渊偏头朝他看过来,默了一瞬才道:“以前喜欢来。”
在他只是四夷门的弟子,不是魔族,也不是千机阁的阁主时,师兄弟几个人偷溜下山,最常来的就是鬼市,往这里送过灵石,也淘买过丹药,更打过架,惩过恶,扬过善。
做了千机阁阁主后,别说是鬼市,任何地方都是拒他于千里之外。
算起来,他竟是从未好好看过这鬼市的景色。
玄晏眸光落在他身上:“我以前也喜欢来,没遇到过你。”
谢九渊看他一眼,失笑:“鬼市这么多人,没遇上不是很正常吗?”
“也有道理。”玄晏仍是盯着他。
被盯得久了,谢九渊反而更想笑,索性收回手,转眸看他。
“你想问我什么?”
有了话引,玄晏才觉不失面子,道:“我去了魔都,没找到你。”
“找我?”
谢九渊怔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那日在湖边这人便以为自己是魔族,而他也没反驳,顺势认下了魔族的身份。既是魔族,自然是住在魔都。
不过……
“你找我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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