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仙门百家的消息突然之间竟格外通达,谢九渊人还没到魔都,路上就已经听到了不少传闻。
有的说他与魔君有染,背弃师门投靠魔族。也有的认为他是被魔君威胁蛊惑。还有的说魔族重欲,他不堪受辱,无颜再待在仙门,这才会离开四夷门。更有的猜测他去魔都是为了找魔君寻仇,决一死战。
这些传闻谢九渊并不在意,唯一让他意外的是一个找不到出处的传闻——
【谢九渊此人本就乖戾张扬,走上歧途也是意料之中,三顾宗前段时间不是丢了伏魔镜吗,那伏魔镜我在谢九渊身上看到过,当时还以为是看错了,现在看来,那多半就是他谢九渊从三顾宗偷走的。】
【伏魔镜可是宝器,听闻是由三顾宗历代宗主亲手保管,叶宗主那般厉害的人,谢九渊区区化相,怎么可能从他眼皮子底下偷走伏魔镜,你可莫要胡说栽赃。】
【呵,这你可就目光短浅了,他谢九渊是做不到,那若是有人暗中助他呢?】
【你的意思是……】
【没错,谢九渊与魔族早有勾结,我看啊,他和魔君早就暗度陈仓,狼狈为奸了,如今不过是寻了个借口,好光明正大的投靠魔都罢了。】
这些话谢九渊是在酒肆听到的,谈论此事的是几个仙门弟子,他们身着不同的弟子服,并非是来自同一个仙门。
谢九渊敢肯定,当初他与四夷门其他弟子下山狩猎时,曾在迷雾森林遇到过身穿一样弟子服的人
但他更肯定的是,从三顾宗偷来的伏魔镜他一直藏在灵戒中,从未示人。
为了不被温玉卿察觉,他甚至施了术法隐藏伏魔镜的气息,即便是楚尘岚这个扶摇境界的灵修也不可能察觉到伏魔镜在他手中,这些弟子又是如何知道的?
仅仅是出于臆测么?
***
离开四夷门后,谢九渊先去了鬼市。
符安见到他还有些意外:“不是投靠魔都了嘛,还有闲情逸致来我这座小庙?”
“你这小庙的茶魔都可喝不到,我自然是要来的。”谢九渊同林叔打过招呼,在符安对面坐下。
他们坐的依然是前几次的位置,不同的是,这次这个位置已经被木板隔开,成了一个隐蔽的小空间。
只要略微施个术法,茶摊内的其他人便看不到他们,也听不到他们说了什么。
谢九渊将一枚灵戒放在桌上,嘱咐道:“这里面的东西让阿古送去鱼子巷。”
符安盯着那灵戒看了半天,到底没有问里面是什么,而是问他:“你还是要去魔都?”
谢九渊没有答话。
但符安已然明白了,却更是不解:“魔都到底有谁啊,你三番四次往那破地儿跑,难不成你当真瞧上那魔君了?”
这个问题谢九渊竟一时无法回答。
他想了半晌,才认命一般说了句:“约莫是吧。”
***
再次踏足魔都地界时,祝狸一溜烟便不知跑到了哪处去贪闲。而谢九渊没有改换样貌,就这么大摇大摆走进去,竟也没有人拦他。
更奇怪的是,那些魔族盯着他的视线带着一种他看不明白的惊奇。
可是惊奇什么?惊奇他的样貌么?
谢九渊想不明白,索性懒得再想,一路畅通无阻的走到了魔宫大门前。
守卫约莫是远远便看见他了,他还没停下对方就已经迎上来,他还没开口对方就先开口了。
“尊上已恭候多时,里面请。”
闻言,谢九渊也大概能猜到,他在外面听到的那些传闻已经传到魔宫来了。
事实也正是如此,玄晏见到他的第一句话便是——
“怎么,无处可去,想好要做我的近侍了?”
谢九渊将玉玦扔还给他:“魔君大人,闲来无事就多做做梦,梦里什么都有。”
玄晏看了眼手里的玉玦,皱了眉:“我送出去的东西,向来没有收回的道理。”
“送?”谢九渊轻轻一笑,“不过是借用而已,怎么谈得上送?”
玄晏盯着他看了一会,断言道:“你不想要这东西。”
见对方没有反驳,他又道:“为什么不想要?你明明很喜欢它。”
谢九渊坐上一边桌角,只用玩笑的语气说:“魔君大人这玉玦太贵重,我命薄,消受不起啊。”
玄晏朝他走近:“你可不像是会妄自菲薄的人。说实话,为何不要我送的东西。”
见他越走越近,衣摆几乎快要碰上他垂落的鞋尖,谢九渊赶紧抬手止他。
“魔君大人,我并不喜欢欠人情。”
“只是因为这个?”玄晏问完,又垂眸自问自答,“我不信。”
谢九渊听得笑出声,这人怎么这般幼稚?
“魔君大人,我只是回答了你的问题,你信与不信与我无关。”
玄晏:“既然无关,你何必离开仙门到我这魔宫来?”
谢九渊手掌反撑着桌沿,身体往后退了点,道:“答应了要来见你,自然是要来的。”
玄晏倾身撑上桌面,唇边噙着笑:“如果只是为了见我,何必如此大张旗鼓的来呢?甚至连师门都不要了。”
“唉……”谢九渊长叹一声,“谁让我已经答应了你呢,我这人向来重诺,即便是背弃师门,千难万阻,也是要来见你的。”
魔君大人被他这一番长吁短叹弄得有点懵:“什么意思?”
“唉……”谢九渊看他一眼,又是一声长叹,“魔君大人,你难道还不明白吗?仙门可是最痛恨魔族的,那日的事那么多人都瞧见了,我哪还有自由可言,我若是不自请离开师门,如何能见到魔君大人你呢?”
说罢,又是一声轻叹。
玄晏盯着他看了半晌,有些信了这话。
“所以你真的是为了见我才……才背弃师门的?”
谢九渊这回却偏开眼,否认道:“不是,怎么会是因为你呢,一定是因为我闲出病来了,才背弃师门玩玩的。”
他这么一说,玄晏就更加相信了。
“你师父对你很好吗?”玄晏问。
“嗯?”谢九渊疑惑偏过头来,“怎么这么问?”
玄晏:“因为你看起来好像并不高兴。”
虽然自见面开始,眼前的人便是一身轻松的模样,但总让人觉得他那笑意笼在一层雾中,显得虚幻,并不真诚。
而谢九渊听见他的话时,也并不否认,只道:“看起来不高兴,但是也并不难过,对么?”
玄晏沉思片刻,点了头。
谢九渊忽然便笑了,甚至笑着笑着笑出声来,偏头笑了好一会儿。
再转过头来时,他眉眼间的笑意还未完全消退:“魔君大人,这就叫做——解脱。”
“但你留恋那里。”玄晏说。
谢九渊:“不,我留恋的是人。”
人?
玄晏突然想起那时推门而入的人。
那间屋子外有禁制,寻常人进不去,但那人身上灵气并没有多浓,连他一招都接不住就晕了过去,如此弱的灵修不可能那般轻易越过那道禁制。
除非那禁制本身就对那人不起作用。
他记得谢九渊叫那人“师兄”,而那人唤谢九渊“阿渊”。
“你和你师兄关系很好吗?”玄晏问。
不知他为何问起这个,但谢九渊很乐于谈论与师兄有关的事,便道:“一起长大,情同手足。”
“哦。”魔君大人恹恹应了一声,没有深问。
谢九渊却继续说下去:“我和师兄一起练剑,修行,相伴十几年光阴。师兄于我如兄长,如家人,是这世上待我最好之人。”
说到后面,他神情便流露出怀念来:“我经常偷跑下山,回去时师兄总是第一个出来迎我的。师兄并不喜欢喝酒,却愿意陪我爬上屋顶醉饮畅谈,他知道我喜欢飞仙楼的酒,每次生辰时一定会买来赠我,除了师兄,没人会如此迁就我……”
“我的酒呢?”
谢九渊本是要继续往下说的,被玄晏出声打断。
看来魔君大人并不喜欢听他的生平闲事。谢九渊如是想。
“我怎么会忘了魔君大人的见面礼呢?”谢九渊手往边上拂了下,将灵戒中的酒壶杯盏放了出来。
玄晏也不说话,径直仰头饮尽一杯,似是有些闷闷不乐。
谢九渊不知他怎么突然就借酒消起愁来了,怕他一个人全喝完了,便给自己倒了一杯先放着。
谁曾想下一刻一只手便捏上他的下巴,眼前的人倾身靠他更近:“怎么不喝?”
谢九渊仍是坐在桌上的,鉴于某人一再的靠近,他鞋尖已经抵上了对方小腿。
“魔君大人,你靠太近了。”谢九渊语气略带警告。
玄晏不以为意:“那又如何?”
谢九渊微微蹙起眉:“魔君大人,人要懂得讲道理,见好就收。”
玄晏:“我是魔族,魔族从来不讲道理。”
见劝人无用,谢九渊索性从桌上跳下来,想先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
但玄晏没给他机会,伸手拦住了他的去路。
谢九渊原是坐在桌上的,此刻双脚落地,二人之间的距离反而缩得更短,身体几乎要贴在一起。
“魔君大人,虽然说酒壮人胆,但你这才喝了一杯而已,而且……”谢九渊将手伸向他的眼睛,“你这双眼睛瞧着可清明得很,可不像是醉了的样子。”
谢九渊指尖并没有真的碰触上他的眼睛,只是在咫尺处停住,没有再往前半分。
说完话时,谢九渊便已经想收回手,却被眼前的人抓了手腕。
玄晏:“既然送了酒来,我一个人喝有什么意思。”
谢九渊原先自己倒的那杯酒被递到眼前来,他偏眸看了一眼,没说话。
玄晏却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怎么了,在鬼市推杯换盏的时候可不见你这副神情,难不成因为如今身份有别,你怕了我,连酒也不敢同我喝了?”
这当然是激将法。谢九渊只觉得幼稚。
他蹙眉盯了人半天,终于接过那杯酒一饮而尽。
“现在可以放我出去……”
他话还未说完,双唇便已经被堵住,漫开在他唇齿间的酒香被另一人放肆抢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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