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闻风命门被人掐在手里,窒息间仍很快做出反应,召回掉落在地的剑狠攻过去。
但被谢鹤反手打开,剑瞬间断裂成几截。
那剑是当年他的师弟赠给他的剑,每日随身携带,本该是最亲近的东西。
但齐闻风扫了眼那几截断剑,面上不见半分不舍,很快就收了视线,转而去对玄晏怒目而视。
“魔族……卑劣无耻,果真不假……”
玄晏手上力道收得更紧,已是动了杀心。
齐闻风调动全身灵气抵抗,仍是无法挣脱。
谢鹤当然知道玄晏如今的怒气是为何,若是换做他,一样会恨不得杀了齐闻风泄愤。
但他很清楚,齐闻风绝不能死在魔都。
仙门中知道齐闻风亲上魔都的人不在少数,一旦齐闻风出事,仙门中必然知道此事与魔族脱不了干系。
齐闻风如今在仙门中名声不小,人人知他正直谦逊,惩恶扬善,仙门中受他照拂过的弟子无数,看重他的门主更是多,但凡是知道四夷门的也必然知道有这么个人。而且灵根恢复后,仙门众多视线都向他投落。谢九渊之死,谁不道他齐闻风重情重义?
若是这样的人死在魔都,恐怕比温玉卿的死掀起的波澜还要大,届时更是一场腥风血雨。
若是昔日的魔君,仙门吃过苦头,必不敢轻易来犯,但如今谁都知道魔君瞎了一只眼,连内乱都是靠着上古魔兽祝狸才平息的,魔君实力早就不如当年,仙门未必不能一战。
谢鹤转眸看他,走上前去抓住他的手臂,无声摇了摇头。
玄晏也正看着他,眼底极为不甘。
谢鹤轻声道:“他一个人换整个魔都,不值当。”
玄晏不肯松手,只沉声道:“仙门若是要打,尽管来战,我从不怕。”
“可是我怕。”谢鹤定定瞧着他的眼睛。
他的双眼看着并无区别,看不出来哪只瞎了哪只没瞎。
但谢鹤心上仍是一疼,默了一瞬才继续道:“我怕你会死。就如同你也怕我死一样。”
听到这话,玄晏这才松手,将悬在空中的人丢了出去,砸得金银器响了一屋。
齐闻风抹了唇角血迹,站起来时一身狼狈,却也一身不屈正气。
“毁我仙门弟子尸身,出尔反尔重伤于我……今日你魔族所为,皆是卑劣行径,皆为仙门不容。今日即便是豁出性命,我也要与你魔族不死不休!绝不做你魔都阶下之囚!”
谢鹤看着他,极轻的嗤了一声。
下一瞬,谢鹤便到了他面前去,反手就将一柄短刀抵在他颈间,逼得他被迫抬头。
“论起卑劣,你三番五次上我魔都,回回都能捡回这条烂命,你以为你仗的是谁的势?”
手中短刀往前又进几分,谢鹤冷笑:“你不就是算准了魔君会看在谢九渊的面子上放过你,所以才这般肆无忌惮。论卑劣,谁比得过你?”
这话一针见血,齐闻风登时就变了脸色。
“我没有!”齐闻风双拳紧握,神情固执,“我上魔都只为带回师弟尸身安葬,不为别的,更没有你说的这般龌龊心思!”
谢鹤没给他留情面:“你上魔都究竟是为了带回尸身安葬,还是为了确认谢九渊死没死,别人不清楚,你自己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我、没有!”齐闻风将字音咬得极重。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说服别人,也说服自己。
谢鹤却只觉得他这副模样可笑至极。
“你没有?你当真无愧于心吗?过往种种,你难道就没有过一瞬后悔,没有一刻害怕过会有怨魂来索你的命吗!”
他句句质问皆是居高临下的姿态,可他心里没有一丝快感。
反而只觉得痛彻心扉,恨之入骨。
而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人就这么看着他,与他是一样的心情。
齐闻风却以更加笃定的语气吼道:“我没有!!”
“自我拜入师门第一日,便受师父教导,知是非明善恶。我习的是惩恶扬善的道理,做的皆是护佑苍生之事。我是四夷门的大弟子,是师父最得意的弟子,我一生积德行善无数,从未作恶,我无愧于师门,无愧于本心,更无愧于苍生!”
这些话没有一句作假。
这些都是他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若是有人细数齐闻风过往生平,定然也挑不出一处差错来。
他齐闻风就是个名副其实,无可指摘的正人君子。
四夷门中人人都很清楚这一点。
谢鹤也是一样。
他知道齐闻风的天赋,知道他的仁善,知道他的抱负,更知道他的不易。
因为他曾经无比敬重这个人。
因为他曾经无比信任这个人。
因为他曾经是最希望齐闻风拾回天赋站在顶峰的人。
为此他苦炼十阶丹药多年,亲手将这个人送回天纵奇才的称赞声中。
他想,这个人身边就该是人声鼎沸,就该是无数艳羡。
可他死在他手中,只换来他一句“从未作恶”。
在齐闻风心里,杀他不是作恶,而是日思夜想的除之后快。
谢鹤眼中血红一片,刀刃往前抵了几分,划破了齐闻风颈间皮肤,流下血来。
“温玉卿是怎么死的?”谢鹤死死盯着他,一字一顿问。
听到这个名字,齐闻风神色骤变。
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他眼中闪过一抹惊诧,但又很快张口否认:“温玉卿的死和我无关!他死在魔族手中,与我何干?”
谢鹤却因为他那一瞬的慌乱萌生了一个猜测——
温玉卿或许真是死在魔族手中,但未必与齐闻风无关。
“温玉卿死的时候,你在场。”谢鹤几乎是笃定了。
齐闻风一下子激动起来,甚至忘了横在自己颈间的短刀,只一味辩驳:“我没有!温玉卿的死和我无关!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根本就不知道!”
他无比愤怒的吼着,甚至扯上了谢鹤衣领,逼着谢鹤往后退。
似乎只有这样,才足以证明他才是正义的一方,证明他说的都是事实。
谢鹤被逼着抵上白石柱时,玄晏再次出手,齐闻风被狠狠砸在地上,吐了一大口血,脖颈上的伤口触目惊心,正涓涓往外淌着血。
他却不顾这些,仍盯着谢鹤,重复着刚才的话。
“我没有……我就是没有!”
谢鹤却突然笑了。
“你有。是你为了引起仙门和魔族大战,见死不救,眼睁睁看着温玉卿死在你面前。”
齐闻风目眦欲裂:“我没有!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定我的罪?!”
谢鹤走到他面前,平静到生寒的目光垂落出去,途经他身上每一寸,比之凌迟更甚。
“我该替温玉卿来让你偿命,但我不会杀你。”
谢鹤丢掉短刀,以极快的速度结印布阵。
随即,一道又一道阵法打在齐闻风身上,融进他体内,让他眼中的惊恐越来越重。
他试图反抗,却被一股力量定在地上动弹不得,周身都萦绕着浓重的魔气。
第三十道阵法落下时,谢鹤偏头吐了血,跪倒在地。
玄晏将他扶起,没说什么,只借着相握的手给他渡去魔气。
阵法打入体内,齐闻风只感到短暂的疼痛,而后便再无异样。
偏偏正是因为如此,他心中的恐惧愈发深重。
那阵法中的魔气分明极为强盛,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偃旗息鼓?怎么可能没在他身上留下伤?
很快,齐闻风便觉得那些阵法会控制心神,让他也变得像魔族一样嗜杀嗜血,滥杀无辜。
产生这个念头的后一瞬,他抓起地上的残剑,当即就要自绝。
但一道阵法在此时显现,将他手中的残剑融成了粉末。
他看着那一地齑粉,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向谢鹤。
下一瞬,他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和声音。
有昔日的称赞,有谢九渊鲜亮张扬的身影,有声声可惜,有他竹林悟道时苦不堪言的挣扎,有那枚令他视作耻辱的十阶洗髓丹,有温玉卿的死……无数画面更迭,无数声音交织。
他心中漫上来的恐惧一层比一层更甚,身体止不住的发颤,脸上煞白一片。
谢鹤唇边有笑,却是极冷的。
“这些阵法不会要了你的性命,却会在你的灵识里种上一些东西。哪怕日后你修到了无相境界,你也破不了这些阵法。你若求死,这些阵法不会让你死,你若求生,这些阵法便会让你生不如死。”
“是,你齐闻风一生积德行善,可我要你记着温玉卿是如何死的,要你时时刻刻记着自己的手上染过无辜的鲜血。日后你修炼大成,坐上高台,我更要你记着你是因为谢九渊才走到的高处。我要你记着,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不管你努力几十年还是几百年,你终究比不上他。他即便是死了,也会永远压着你,成为你日日夜夜无法摆脱的梦魇。”
“齐闻风,我替他祝你,长命百岁,福泽绵长!”
在这些无法扭转的诅咒中,齐闻风忍着滔天的恐惧和痛苦抬头,望向那站着的人。
谢九渊的尸身方才明明已经烧得只剩余烬。那是形神俱灭的下场。
他本该再也不会因为谢九渊而感到恐惧。
但看见那张与谢九渊截然不同的脸时,他心底的恐惧比此生任何一刻都要深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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