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秋白感觉自己的胸口压着一块巨石,那巨石几乎比天高,无限膨胀作一片虚无。她像是暴露在历史下的蚂蚁,随便一处灰烬飘在她身上便能将她压作粉碎——是的,历史。为什么会用历史?
随处不在的空气挤压着她的躯体。她几乎觉得自己的意识要翻飞出去,灵魂出窍去看周围的世界,看到了显微镜下才能看清的微生物,然后是原子、粒子,接着“噗“地一声,在持续不断的刺啦刺啦下,世界背景从老旧的黑白雪花屏化成黄绿红屏,少顷,屏幕上滚动起复杂的算法。她定睛认了好一会,才从那些晃眼的字符里窥出那是用来编程的代码。
“系统Utopia提醒您,拒绝世界人物联系,所有感情都是病毒。学习至上,知识至上。”
忽然在脑子里响的刻板机械混响音吵得头疼。
丁秋白按下恶心和惊疑,问:“你是怎么来的?”不知道现在在哪里的地方像老式电视机花屏的背景晃得她眼睛疼,她的眼帘都不想掀开,只好半睁着眼,无端有种装感。
系统的回答特别板正,就是什么都没透露:“您已激活系统。”
“行。”丁秋白放弃从系统口中套这个消息,“你的温馨提示就是单纯提示吗?”
“不。Utopia所说是世界的目的,是Utopia存在真理。”
怪中二呢。
丁秋白轻嗤,微喘了口气:“乌托邦,你的代号?是什么意义?”
Utopia:“乌托邦即乌托邦,乌托邦的意义在于传承文明与希望。”
“乌托邦一词代表着理想社会。你取这个,是想构建你心中的美好世界蓝图吗”
系统回答:“世界已在乌托邦内。”
“你来自哪里?是高维?平行宇宙?现代人类科技成果?还是我单纯的臆想?”
“您的权限无法查看。”
……
“最后一个问题。你的创作者知道你这么'智能’吗?”问了一堆,就是没得到一个准确答案的丁秋白有些烦躁,说这话的她特地咬死了“智能”二字,反讽意味十足。
系统八方不动:“感谢您的赞美与肯定。”也不知道是不是没听出来丁秋白的讽刺。
反正丁秋白单方面觉得没有。
她没由来得一阵烦恼,五感像是被层塑封膜纸包裹住,分明缠得不甚严实,但始终差点力气捅破。
这一阵气憋得人不上不下,给丁秋白直接憋醒了。
她在医院病房。
吉新市好像永远都是这样舒适宜人的地方——看着窗外的阳光,哪怕丁秋白身在医院也不得不这样感慨。
一直守在她病床边的宋翰墨第一时间发现了她的清醒,问她:“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丁秋白暂时没有搭理,只是举起手像敲老旧断网方型电视剧那样敲着自己的脑袋,像是这样就能把之前与之交谈的系统敲回虚空,不要再纠缠自己了。
系统不明所以,只用机械音说:“宿主的身体已修复。”
显然丁秋白的驱逐行为没什么用。
丁秋白不管它了,看向宋翰墨。
他现在的声音在丁秋白耳中自动转化成了混响。丁秋白没顾及自己这点不自在,反而在看到宋翰墨通红的眼圈时险些笑出了声。
她真是难得看见宋翰墨着急一回。她伸手问宋翰墨要手机,宋翰墨表示她的手机碎屏了送去修,给她拿了自己的手机。丁秋白无所谓,拿着宋翰墨的手机利索地指纹解锁,打开备忘录打字:我什么情况?
她这一番操作把宋翰墨吓得要去摇铃叫医生。
丁秋白赶忙按下他,急说:“诶诶,没事没事。我听得到!也说得了话!我只是不想说话!先别叫医生!”
宋翰墨的红眼睛盯着她:“不舒服一定要说出来。”
“刚才真的是不想说话。”丁秋白举手投降,“你要是不信,我等一会再去做个全身检查好吧?”
宋翰墨不情不愿磨蹭回去。
这回,丁秋白假装看着医院的墙壁,真的没忍住笑:“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直觉你出了大事。”宋翰墨开口。
“我不是没什么事吗?你看,ICU都没进。看你这个态度,应该就是个脑震荡吧。”
“什么叫'就’?”宋翰墨生气。
“呐,脑震荡都要哭了,那再严重点不是要哭个肝肠寸断了?”丁秋白觑着宋翰墨的脸色,试图开玩笑转移一下男友的注意力。
宋翰墨抬眼,眸色淡淡,浅得像金色的透明水晶:“具体发生了什么?”
“低血糖。”丁秋白回答。不能说,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过于离奇,在没弄明白时,谁都不能说,至少在确保所谓系统不能够对他人生命产生威胁前不能说。
撒谎,当时的姿势和身上衣物擦痕手机裂痕都不像单纯的摔倒能闹出来的动静。“我记得你没有低血糖。”
“我们都半年没见,我多出了个你不知道的毛病不是很正常吗?”果然,当时的车祸没有掀起太大的动静,而司机肇事逃逸,并且,最重要的一点是,丁秋白分明地记得汽车从自己胸口碾了过去。
所以为什么,自己现在几近安然无恙?
难道系统真能修复自己的伤势?
“系统Utopia提醒您,无用的感情是在浪费生命,只有学习知识能够获得生命的价值与意义。”系统的混响又吵着丁秋白的脑子。
丁秋白没理会系统的叫嚣,反正据目前观察系统只会无能狂吠,做不了什么实际伤害。
宋翰墨眉眼压低:“果然,你不记得了。”
丁秋白不动声色:“记得什么?”
“你被撞了。”
“哦。”丁秋白面无表情,“诈我呢?”
“对,摊牌了。你之前发生了什么?当时现场的痕迹不是低血糖能够解释清的。”宋翰墨一摊手,“你最好如实交代。不然阿姨要从国外飞过来了。”丁母于三年前车祸亡故。
“但你除了我碎掉的手机屏幕,拿不出任何其它的证据。另外,如果你拿我妈威胁我,那么想必阿姨明天就要回你家了。”丁秋白微微一笑。那场车祸同行的还有宋母。
宋翰墨一撇嘴,丁秋白你好狠。一面还要配合她:“不能说?”
“不能说。”丁秋白持续微笑。
okk。
宋翰墨懂了。
是不能,不是不想。
根据青梅竹马互看着对方长大的经验,丁秋白默认了自己的车祸猜想,但是出于不知名原因不能亲自承认,且还要自己帮忙介入调查。
还有,宋母和丁母身亡三年前,有好好和她们道过别的。但鉴于以两位母亲的个性绝对不会是自杀身亡,以至于两人直到现在都觉得那是一场有预谋的交通“事故”。
提出母亲,只是想和对方对暗号,这次事件有没有可能和三年前有关。
系统嗡鸣:“您在乌托邦内的母亲于您认为的三年前亡故。您认为对方还存活在乌托邦某处,是因为过分依恋对方吗?”
你一个像人工智能一样的东西,为什么要天天纠结情感这种不可控因素?
丁秋白依然晾着它。
“警告!警告!人物过分沉浸乌托邦角色扮演!”Utopia不知道哪里的代码运行时出了错误了,忽然疯了一样长鸣。
“警告!警告!”
高亢的警告塞满了丁秋白的大脑,烦得她想翻白眼。
“怎么了?”一直关注她的宋翰墨问。
“没、没事。忽然想到了个朋友,牙磕了一下下。”丁秋白作牙疼状。
她一边在心底发声:闭嘴!
“人物过分沉浸乌托邦角色扮演!”
丁秋白试图和Utopia沟通:你知道什么叫做人类的玩笑吗?
Utopia先是短暂安静片刻,随即冷酷无情:玩笑没有意义。
丁秋白反驳:不,玩笑有意义。
Utopia高举内卷大旗:玩笑没有意义,一切不用于学习的行为都没有意义!
“警告!警告!人物拒绝学习知识!知识是人类进步的阶梯,不学习的族群终将灭亡!”
系统的声音又尖又细,像这样子高昂的喋喋叫喊让人听着便觉痛苦。丁秋白忽然一把抓住宋翰墨的手:“我们分手吧。”
宋翰墨:?!!
“你越界了。”宋翰墨抿唇,无力道,他那拥有着甜蜜枫糖色的眼珠立即闪着点水光,使得他的眼睛更显透亮,而通透的浅色往往给人冷寂的感受。
丁秋白迅速对系统说:你看,我都能随时随地分手了,一点都没有为情所困。
同时,她对宋翰墨说:“分手,除非你热爱学习。”
脑内:看,我还劝学!
Utopia虽然智商不高,但是意外好哄。机械混响音断断续续卡了又卡,复读了一句“学习至上,知识至上”,尔后终于消失了。
吵到丁秋白耳边的心跳恢复正常。
饶是宋翰墨智商再高,都被丁秋白一番操作搞得一头雾水。他建议道:“你要做个脑部检查吗?”
哄停系统的丁秋白闻言,一掀被子,正色道:“你说得对。我要再来次脑部检查。”
半小时后,丁秋白坐在医院走道的躺椅上。
“轻微脑震荡。”宋翰墨看着片。
丁秋白手里同样捏着几张报告,她揉着眉心:“我知道,不用提醒我。”在意识清醒与系统交谈的情况下,系统不会被简单的超声波检测、磁共振成像检查、X光检查所感应出。
无可奈何之际,她将手里的纸张图像拍到宋翰墨手中,抬头,郑重道:“宋先生,我病了,非常严重的心理疾病,需要看心理医生。”
光影下,丁秋白非常清晰地看清了宋翰墨眼底的错愕。
……
“您的心理非常健康。是最近遇到什么烦心事让您认为自己的心理生了病呢?”对桌的心理医生推着自己鼻梁上的眼镜。
“打工人哪有不变态的呢?”丁秋白糊弄问题。自己没有精神分裂,这样的话那个机械混响音是怎么回事呢?
来回折腾,天已经黑了。
两人回家的路上,宋翰墨开口问:“你身上出现了什么现有科学无法解释的事吗?”
“是有一点。你说高维存在并降临低维度的可能性是多少?”
“这个问题没有基础参数,说明也无法得到证实。”
“也是。”丁秋白随口一问也就随便放弃了,“还有现场应该没有监控吧。”
宋翰墨望着她:“你怎么知道。”
“如果有监控给你调,你就不会来试探我了。”丁秋白回答。
宋翰墨敛眉。
“对了,你说的分手……”宋翰墨现在问话的方式像个女鬼,拐弯抹角,还颇为吓人。
丁秋白哈哈:“事出有因。我在试探某智能学习监督好帮手。我看看现在能不能复合。”
“复合”二字一出,Utopia又要开始热它的水壶,刚没嘟嘟着顶盖三秒,丁秋白就辩解道:别叫。我在从和你相处的过程中学习博弈。
嘟嘟……哑巴了。
丁秋白觉得自己可能找到拧紧壶盖的正确方法了。
她对宋翰墨笑:“男朋友,解决了。”
宋翰墨眼里藏的枫糖又甜了。
他们慢吞吞走在路上,不谈今日的不幸与离奇,倒算是岁月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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