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什么都有。
自然,从沉重眷恋温情中挣出,她再次看见宋母。
那时是夜,宋母打开一盏小夜灯,伏案写着什么东西。她要悄悄地写,不能让丁母看见。
丁秋白飘至案前,看见她在写一封离别信。
于是丁秋白不再执着。
电话线里的宋翰墨还想糊弄,丁秋白直截了当:“之前调查时,你放在我身上的监听器应该听到了他的动静,以及他在找所谓密匙的话语,为什么告诉我没有?”
“我还以为……那是梦呢。”宋翰墨的嗓音轻了下去。
梦?
“我给你两天时间整理你的语词。”话毕,丁秋白利索挂断电话。
宋翰墨盯着电话一阵无言。
青梅竹马就这点不好,对方怎么样的脾气都早已习惯,此刻竟然半点不生气。
挂了电话的丁秋白,打了个哈欠,对着虚空开口:“系统,在吗?”
“我在。”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她一时半会有点茫然,差点分辨不出这声音是出现在脑海还是周身无处不在的孔隙。
“梦里也会做梦吗?”她轻声问。
系统用板正的机械音道:“出现梦中梦的原因有:现实逃避、深层焦虑、自我认知、复杂情绪、未解决的问题、对现实的怀疑等。”
它一板一眼建议:“你该认真睡觉了。”
丁秋白轻轻低着头,她的余光可以从透亮的板砖反光里窥见自己唇角的轻笑,那样飘渺。偶然间,她和镜面里的自己对上视线:“是的。不说晚安吗?”
“好眠。”
啪嗒。
丁秋白熄了灯,黑色张牙舞爪地笼起了室内。
晚安。
当丁秋白睁眼,猫爬上她的床,正蜷在她脸边。
她伸手狠狠摸了一把,直起身。今天不上班了,今天看医生。
当她面对医生时,轻轻推开医生递来的表格,说:“我感觉身边的存在都很虚假。”
医生面目温和,眼神中有鼓励。
丁秋白抿唇:“我的脑子里有自称系统的东西在叫,我的身边有我不知道的围绕着我的骗局,我无法肯定每个人的存在,甚至无法认同我自己的回忆。”丁秋白说着这样脆弱无援的话,眼神却很镇定,不是对于此事无关紧要的云淡风轻,而是有团火悄然无声地燃烧其中,带着骨子里的执着。
“请问医生,你也会有这种困扰吗。”她的目光轻而静,这样望向医生的眼底。
“我之前听闻你父亲的一些见地,他提出世界毁灭的这个观点,我原本是不大认同的。诗人总有些奇思妙想,可我忘记诗人总是最敏感多思,往往从细微处捕捞生活的真实。我的前半生平安又顺遂,怎么可以因为这些观念就毁坏?但是我所拥有的又是真实吗?如果有一天,我的梦清醒了,我又会面临什么灾难呢?一些小说中会写主人公居住在一个元宇宙中,事实上他的身体千疮百孔,只有精神能在梦中苟活。我多害怕这样的事实啊,可我又怕不挣脱樊笼,连我拥有的温情都是梦里臆想,而我真实存在的温情在真实世界里苦苦挣扎 。你呢?”
医生惬意垂在纸边“哒哒哒”敲桌面的手停住,深吸一口气:“您为什么会怀疑世界的真实性呢?”
丁秋白小小地惊讶了一下:“怎么会是我在怀疑呢?我这不过就是个话术罢了!你真正想说的,不是应该看你自己吗?”
坏了,这波操作冲我来的。
医生微笑:“一切都是可以怀疑的,包括感觉、身体以及数学。但是事实上,我们对世界真实所产生的任何怀疑,本身就是唯心主义。人通过感觉接触世界,耳鼻眼口身,听闻触视感都能给人带来经验,但是这种经验一定是正确的吗?换言之,你自我认知一定是真实的吗?”
丁秋白无奈:“好吧,对于认知他人眼中的世界,本身就是色盲悖论。我没办法动摇你,但是你的心底真的坚持你口中所说吗?多年前,你修改志愿,又是因为什么呢?恐慌、无助?可是,好端端的,怎么就这样了呢?”
医生:……
医生尽量淡定:“可是照您所说,我也无法认同您的存在啊。您是真的吗?”
丁秋白轻歪着头:“我肯定我是真实的,但是你敢肯定我吗?医生,你对于工作的敷衍,难道不是因为怀疑所以持有一种摆烂的心态吗?正如你对我称谓的变化,不正是心里对表面安宁即将被破坏的警惕吗?如果我说服了你,你会觉得我只是你的潜意识吗?”
医生放弃了:“你说的对。你说,你可能是我想象出来的吗,像脑内世界那样,所以我也没有办法识破你的谎言。”
丁秋白做出洗耳恭听的样。
“我幼时就觉得世界陌生。明明是自小生活在一起的家人,我却总是极为警惕。你知道吗,太陌生了,陌生到每个人的生活习惯都各有千秋。有一天我看到一本书,那是我第一次接触到那本书,我学习其中的知识非常快,都是以为是天资可以解释。可当我碰到我的专业书籍,一切终于可怕起来。其中的知识我不曾看过却能够背诵。那天起,我感受到了生活处处的暗示。我没有治疗我的爷爷,因为我发现,我隐约认同他的观点。所以填志愿时,我退缩了。”
“如果说一切都是梦境,身前一切甚至是我个人的构想,那真是太可怕了。眼前人的话也能够信任吗?”医生看着她。
丁秋白回复:“可以的。我不怀疑我的判断。”她的眼神在起起伏伏的细灰里格外坚定。
“当然,这也是我自己的判断。”医生笑了笑,下垂僵直的嘴角绽开,眼角有些纹路。
丁秋白倒是没料到医生会这么容易说服,可能像是丁秋白猜测的那样,医生早有怀疑,他只需要有个人推他一把,自己就能明晰。
可是明晰之后呢?
“你想见真实世界吗?”丁秋白问。
医生的鼻子微微皱起:“我的胆子比较小,原谅我不敢冒险。”
“这是你的自由。”丁秋白回答。
“不,这是我的退缩。如你所说,我不敢面对真实世界所可能有的悲剧。若是我在另一侧一事无成,我只好在这里萎缩怯懦。”
丁秋白注视着他,重复着:“这是你的自由。”所以,寻找真实,也是我的自由。
当然,沟通完后,丁秋白还是要付费用。
她走在路上,甩着手,觉着自己真的不能再做甩手掌柜了,钱包都要空了。
“系统,你说,有没有一夜暴富的机会在我身上降临?”
系统的机械音一如既往没情绪:“如果你想的话。”
丁秋白乐了:“你有办法?”
“学习,是人类进步的阶梯。”在系统板正机械音里透着郑重。
这意思是说,学习能够让我获得财富……丁秋白虽然很认同它始终不忘初心、坚定学习的理念,但此情此景,也感觉系统挺乐呵。
“父亲,我们为什么要搭建这样庞大的元宇宙呢?”
“因为只有思想自由且充盈,人类才能在困难面前一次次站立。”
丁秋白的耳边出现了这样的对话,虚虚实实分辨不清。她回首去追这样熟悉的声音,发现四下无人,房屋都抽象起来,花花绿绿的马赛克滚动在她视野的每一处。这个场景就像初见系统时的景色。
“系统,你抽风了?不对,应该是中病毒了才对。”丁秋白无语。
“Utopia没有中病毒。”
“那这是?”丁秋白质问。
系统拒不承认:“你看到什么与系统无关,系统始终在正常运作。”
“行。”丁秋白扯着自己的衣领,她觉得现在有点过于闷了。她没再和系统追究刚才听到的一阵虚幻宛若幻影的声音是不是系统bug。
但是系统却不肯放过她:“亲爱的宿主。迄今为止,我并未见您真正履行‘学习至上’的观念。”
“可是我在为我的好奇心寻找一份安放之所。”丁秋白漫不经心回复,反正她算是察觉到了,系统什么也做不了,也就是说,丁秋白现在还愿意和系统搭话,完全是自己发了善心,“好奇心是人类的本能,而好奇心能够让人主动索求问题答案。所以我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有什么不对吗?”
“我的权限并不能够制止你。你的选择大于我的要求。”说完这句,它就彻底遁了。无论丁秋白如何诈它,千呼万唤始终不出。
丁秋白没辙了,甚至怀疑系统单方面关掉了自己这边的感知。
她窗边的明月光轮转了两次,宋翰墨终于腾出时间和丁秋白面谈了。
依然是她家的客厅。
两人面对面,捧着丁秋白方才亲手冲泡的茶。
她问宋翰墨:“你想好该怎么和我说了吗?”
“让我思考一下怎么叙述这件事。好吧,原因也简单,在我的母亲出车祸前一天,我在学校收到了她的信,是一封告别信。”宋翰墨的眼神很平淡,似乎早已接受这样的结局。
丁秋白不紧不慢吹着茶杯里浮在热水上的绿叶,舒展开的叶子很小,晃晃悠悠在狭小的水面打转:“你确定就这一件事要同我说吗?”她轻轻啜口茶汤。
“我实在不明白还有什么可以说。”宋翰墨浅色的眼眸水汪汪望着她,企图用委委屈屈的表情蒙混过关。
不小心被水烫到点舌头的丁秋白慢悠悠放下瓷杯,再抽了张纸吐出刚含一点的水,她整理完,才看向宋翰墨,冷酷无情道:“禁止‘萌混过关’!你再想想呢?”
……知道很凉是单机了,但是我又实在喜欢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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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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