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是躺在女仆的木制床上，玻璃窗上结了薄薄的冰沙，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发霉的老旧味道。
而我对面的艾莎还沉浸在美梦中，我听见她低声呢喃着：“火腿……”
在这样冷的天气，盖这么一层被子也能睡得香，我们艾莎还真是强大又乐观的人啊。我独自感慨着。
但我无论如何还是习惯不了，这种要挨饿受冻，还没有手机网络的生活。
等我快速地换上侍女服，彻底拉开窗帘时，楼下的温莎公子的练剑日程已经快结束了。
因为隔着雾，看不清他流畅的动作和英俊的脸，我感到有点遗憾。
我慢悠悠走出门，去往厨房的方向。看着周遭两三个侍女捧着的食物，想着今天的日子依然不好过。
意料之中的——黑麦面包和带着腥气的热牛奶。
作为一个没落贵族的仆人，能拥有这些食物实在是主人家的好心肠了。
但因为这几个月久违的清淡饮食，我整个人味觉都已经退化完毕。我嚼蜡一般啃着面包，因为不足的睡眠显得面色更加惨白。
有个年长的厨娘看我这副模样，从罐子里用刮刀给我偷偷抹了点黄油。
“谢谢您。”我愣了一下，低声道谢。
没想到自己的表现居然会引起别人的注意，我加快了速度，几口气吃掉了一整个面包。
我端着盘子到台前清洗，触碰到冰冷的水后，整个人才彻底冷静了下来。
真是的，我到底在耍什么脾气。
可能是因为在上次死后发现自己又重生回到了这本小说，又或者是因为知道未来将过上好日子，所以对眼前的这一切都不屑而顾了。
也可能只是麻木了。
究竟为什么，我又回到了这本小说中呢？我实在是想不明白。
这是一本标准的玛丽苏小说，女主是善良美丽的没落贵族小姐，她将邂逅三个爱慕她的有权有势的男人。
在一番爱恨情仇的拉扯下，她最后会嫁给帝国除皇帝外最有权势的男人——康沃尔公爵。
至于我的角色，是服侍于女主身边的平平无奇的女仆，唯一有些不一样的点，大概是我最后会为了救女主而死吧。
在上一次，我确实为了救她而死了。
为什么还要让我复活呢？这本小说就是这样的逻辑啊，走完剧情以后不应该就结束了吗，难道要一直这样循环下去？我不理解。
我推开女主人公的房门，爱丽米总是让人很省心。她已经坐在梳妆台，在没有仆人的服侍下，穿戴好衣服了。
“爱丽米小姐，早安，您还是一如既往的美丽。”我习惯性地低头行了个礼。
有阳光晒在爱丽米的头上，她浅金色的头发好像是无数的金线般，虽然只是穿着简单的棉布裙子，但是她一举一动看起来都优雅极了。
她此时微微笑着，精致的脸蛋加上白裙子，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天使一样。该说不愧是女主人公吗，外貌真是绝了。
“可莉，你也是，很漂亮。”
嗯？我微微抬眼，心里感到奇怪。
她以前有夸过我好看吗？况且对着我这惨淡的脸蛋和破旧的侍女服夸好看，认真的？
要不是了解女主人公的个性，我会恶意地将这句话当作是一种嘲讽。
男爵家的主人和仆人都很和蔼，他们对于我没什么特别的评价，有的也只是做事干脆利落之类的夸奖。
而在跟着女主角去首都后，我听过旁人最多的话语也是：那个坏脾气、没眼力见的雀斑女仆。
“谢谢您的夸奖，您今天要出门吗？”我整理好情绪，向前几步，接过爱丽米手心的梳子。
“……是的，我今天要去柯林药店，你跟我一起去吧。”
每次循环结束后，上一次的记忆会在我的脑中慢慢退化，我不记得先前是否有陪她去过这个药店。能记得的只是爱丽米会在药店遇到男二——韦斯特公爵，他的隐藏身份是全国最大商行的会长。
虽然不喜欢出门，但我没有理由拒绝爱丽米，我顿了一下，然后对着她点点头。
仆人理应顺从主人，这是这个世界的规矩。
我不明白爱丽米为什么在我应下的那一刻表现得雀跃，是因为她一直没有朋友的缘故吗？可我也没有显示出对她特别好的倾向。
还是一点也没改变呢，这个纯良的小姐。
我跟在爱丽米后面，来到了就餐室，温莎男爵和男爵夫人已经落座。
“哥哥呢。”爱丽米还没开始动自己的餐具，她面上露出忧虑的神色，问父母：“不会还在练剑吧？”
男爵瞥了一眼自己的夫人，这位和蔼的妇人擦了擦自己的嘴，温和地安抚女儿：“他今年要随骑士团出征了，多练练也是好的。”
出征？我低垂着眼睛努力回想着，在爱丽米遇到男二后的剧情是温莎公子——德里安的出征，他出征三年回来后会成为正式的骑士，并被授予侯爵的称号，拥有一块自己的领地。
在同时期，爱丽米展开了与三个男人的周旋。结局很美好，爱丽米得到了爱情和家族的振兴。
大概是想得太入神了，我手心攥着的手帕不小心落到了楼梯口。
男爵家不富裕，阶梯古朴、已经很久没有得到修缮了，还好有着精美的雕花让此处显得不那么简陋。
我看到了一抹金色的头发，看起来是刚沐浴过，头发都没有完全干透。
德里安脱掉了骑士甲，在这样冷的天气，就只穿着和他妹妹类似的棉质衬衣。
他和爱丽米长得都像男爵夫人，是温和而没有攻击性的美，只是德里安因为沉默寡言的缘故，气质多了几分冷冽。
“没人教导过你，这样长久注视自己的主人，是很没礼貌的行径吗？”
最近出神的次数实在太多，竟然没发现他已经走上来了。我缩了缩身子，急忙道歉：“抱歉，少爷，是我逾越了。”
虽然德里安看起来有点凶，说话也很不客气，但是我明白他和爱丽米一样，是个温柔的人。
因为此时此刻，他手掌朝上，里面是我刚刚落在楼梯口的手帕，边缘还带着我歪歪扭扭绣上的蔷薇。
“感谢您帮我捡回了它。”我的手要触碰到他掌心的那一刻，他合上了手心，没有让我拿走这个手帕。
我悻悻然收回手，抬眼看着德里安。
他的面上没有表情，只是眉头冷硬地皱起来，缓缓开口：“由于你的逾越行为，手帕我没收了。”
……
这样做工粗糙的的手帕也要吗？
我实在忍不住捂住半边脸。温莎家到底是怎么教育孩子的，怎么连惩罚下人的手段都如此微不足道呢。
“你难过了？”德里安冷不溜丢冒出来一句。
“没。”我咬着唇侧的软肉，极力忍住想要笑出声的冲动，假意咳嗽了两声才回答：“是我做错了，您拿去吧。”
-
我提着篮子跟在爱丽米身后，守卫骑士埃伦大叔负责我们的安全。
出了府邸来到镇上后就热闹了起来，小商贩处有卖一小串的麦芽糖的。我看着有些嘴馋，但又想到今天是陪小姐出来，瘪瘪嘴，忍住了想买的**。
爱丽米以往都是很悠闲的，还是难得看她脚步如此急切的样子。
随着门上悬铃的响动，我歪了歪头，知道一见钟情的名场面要开始了。
爱丽米虽然披着斗篷，但透过隐约的下颚线和白皙的皮肤，也能看出来她是个大美人。
韦斯特公爵在此时伪装成了药店的一个店员，懒散地撑着手，戴着半边眼镜。
这个见色起意的人，从开始进门起，目光就一动不动地盯着我们小姐呢。
我轻轻叹了口气。
“可莉，你怎么了？”没想到爱丽米听到我的叹气声后转过了头，大概是以为我觉得无聊了。
她牵着我的手很关切地告诉我：“我把药取了就好，很快的。你要不要先吃一颗糖？”
还没等我回答，她就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颗糖果。
“谢谢小姐。”我的嘴已经要馋死了，没有力气和自尊再拒绝了。
我剥开糖纸，琥珀色的糖体在彩绘玻璃窗下显得非常诱人，
“你们俩到底谁是小姐？”韦斯特公爵好像觉得眼前的情景很有趣，把目光分给了我一点，“小麻雀，作为一个女仆，你怎么如此胆大？”
无缘无故找茬，真烦人啊……
碍于他身份高贵，我不能像对待普通店员那样回嘴，而太卑躬屈膝道歉的话也不太对味。
我最后只能转移视线，装作没听见。
我没什么反应，倒是爱丽米有些生气了，她对着韦斯特公爵皱了下眉，我还是第一次见她表露出如此明显的厌恶情绪，“我如何对待自己的人，似乎和您没有关系。”
“更何况……”她挽着我的手：“可莉是我珍贵的朋友。”
我咬着糖果，感觉很懵。
我什么时候成女主人公珍贵的朋友了？
可能是蝴蝶效应吧，多半我无意间做了什么让爱丽米感动的事情。我咬着糖果，懒得去细究。
韦斯特公爵笑眯眯地点了点头，然后告诉爱丽米去楼上的房间拿药。
我本想跟上去，但是被楼梯口的两个店员阻止了。
“上面的药材很珍贵，爱丽米小姐一个人去就可以了。”
言外之意是怕我笨手笨脚会捣坏药材？搞什么，我要是笨手笨脚还怎么当上女仆的。
想是这样想，我行动上还是乖顺地退后了几步，在楼梯口等爱丽米。顺带欣赏一下男二的颜值。
距离设定的死期还早，活了两辈子胆子也变大了。我想明白后，干脆从偷摸看到正大光明地盯着韦斯特公爵了。
“小麻雀，你盯着我做什么？”韦斯特公爵的表情看上去不太自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钢笔。
我猜想是很少有女性会如此直白地凝视他，所以他不习惯了。
我于是也直接地回答他：“你长得很好看。”
他的笑容凝固了一刹那，我不懂他是不是想发火。
虽然是夸赞，但谁知道这些神经病男主角是怎么想的，谁知道是不是戳中了他们隐秘的伤痛往事。
我满不在意地把视线转移到楼梯处，那里爱丽米正施施然走下来，步态优雅。
横竖都是一死，我记得那毒酒味道不错，痛感也不大。
这么一想，安乐死好像比这样痛苦地活着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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