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渡的事没半个时辰传遍京都大街小巷,茶馆里那些说书先生赶了个热闹,刚撤下“街市惊现黑衣男尸”,又上了“昔日神童惨遭流放”。
去时可打马狂奔,回来需要考虑接下去的事,萧流年牵着马安静走在路上。
路过茶馆,里面的茶客聊得热火朝天——
“要我说,小神童这次玩大了。”
“胡说八道,以官家对他的疼爱,我赌没几天就能召回。”
“那可是亲舅甥。”
“亲舅甥怎么了?还不是说流放就流放,一点道理都不讲。”
砰!砰!砰!
话越讲越偏,说书先生接连敲三声醒木,把话题拉回来:
“小神童如何坠落,我们先且不讲,先来说说昔日惊才绝艳的长公主。”
当年扶持幼帝,三挫北梁的长公主,说书的百讲不厌。
先生慷慨激昂:“就说北梁夜袭边城,反被长公主射杀将领。北梁曾派人送来文书,势要官家将长公主送去和亲,两国以成百年之好,就此休战。简直是恬不知耻。”
故事听多了,同一个内容千人百态。
有人跳出来反驳:“要我说,她还不如嫁去北梁,好歹省了将士们的功夫,最后还不是嫁了个不知什么玩意,年纪轻轻得了疯病。”
“诶,这可不兴乱讲。”
身边人拉了拉他袖子。
端看长公主如今的状态,话糙理不糙。
说书先生瞬间反应过来,从前都将长公主作为书目,今日何不换换?
于是他醒木一敲,张口便将书目中的主角换掉:“皇家之人不可妄论,但若说起被长公主一剑杀了的萧——”
话到嘴边,未能落下的醒木瞬间飞了出去,砰!一声,撞到说书先生肩膀,再一反弹,直挺挺砸进人堆里。
茶馆由闹转静。
片刻后,一群人起身告辞。
……
萧流年正在外头,茶馆动乱似乎一点也未影响他。他捻捻指尖的脏污,嘴角勾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公主府门口,小厮见着,忐忑问道:“世子心情不错?”
“爷是如此没心没肺之人?”萧流年斜睨一眼,马绳扔给侍卫,垂眸擦手的时候问小厮,“人到了?”
“到了,到了。荆大人先去见了公主,现下正在前厅候着。”小厮从醉红楼离开,便马不停蹄冲向工部,那个时辰荆明山下值,正一个人用着午膳。
他说了句世子有请,荆明山立马收拾东西,跟了过来。
萧流年绕过前头两道门,远远看到坐在太师椅上喝茶的荆明山,蓦地一顿,吩咐道:“莫念,去书房把山水舆情拿来。”
话音落下,角落走出一道人影,身上的衣服和小厮类似,却不完全一样,墨蓝的衣摆、袖口,沿边用金线缝上元宝,看着讨喜,人却冷得像冰。
莫念回了句是,转身离开。
小厮羡慕地看了两眼,恋恋不舍收回来:“若我也能进两旗,死也值了。”
“呵,想得倒美。”
两旗是先皇送给公主的府兵,里面的侍卫都是从小选入公主府,经过长年累月的训练和考核,才能拿到两旗牌子。
就他这小身板,都不够萧流年踹一脚的。
说话间,荆明山发现他们,起身捋平官袍,向萧流年迎过来:“世子有礼。”
“尚书大人,许久不见了。”萧流年越过他,来到主位坐下。
同一时刻,一直跟着他的小厮搬来踏凳,萧流年上半身闲适地靠向椅背,双腿随意瘫在踏凳上,任由小厮敲打。
萧流年随便指了个方向:“坐,不用客气。”
“不敢不敢。”
荆明山故作不知地问:“世子派人寻到下官……”
萧流年起先没说话。
前厅负责的丫鬟过来上茶,小厮接走刮了几下茶沫,等到温度差不多,才递到他嘴边。
荆明山擦了擦额头。
萧流年就着小厮的手,喝了一口。
正等到莫念将绘制一半的山水舆情取来,他看一眼,让莫念直接交给荆明山:“荆大人看看,本世子这趟来回,可是添了不少新东西。”
“好好好,辛苦世子。”
荆明山恍若不知他意图,认真看起来。
先不说别的,工部的山水舆情沿用前朝,到如今都没更新,是有很多地方需要修改。
半柱香后,荆明山放下新编册子,郑重道:“劳烦世子连年奔波,舆情图确实精彩,下官这就回去调整。”
人还未动,便听“磕”的一声。
萧流年手握着茶托边缘,不重不响磕到桌上:“荆大人没说两句就想离开,莫非很忙?”
说着他脚尖点了点请人的小厮,问:“本世子让你去请荆大人,你没告诉他,这一趟的目的是解惑?”
小厮一脸哀痛:“冤枉啊,小的可是明明白白同大人讲了,世子碰到难处,请大人去趟公主府,荆大人,您可得替小的说句话。”
俩主仆一唱一和,逼得荆明山重新坐下:“不忙不忙,是下官的不对,世子有什么问题尽管问,下官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大人慷慨。”萧流年笑道。
“听说最近工部出了不少事?还有一件和刑部扯上了关系?”
荆明山小心抬头:“世子说的是北梁细作突然出现在集市上的事?”
“嗯哼~”萧流年点头,“继续。”
荆明山挑着捡着将这事说出来:“这细作早些年潜入南庆后不知所踪,军部暗中派人查找,一直没能找到。直到今日,巡城营的人路过市集,发现这人躺在地上,胸口被人捅了个窟窿,他们在窟窿的位置看到雄鹰纹身,察觉不对立刻上报,才确定了他的身份。”
萧流年凝神听着。
荆明山看他一眼,继续说:“不过毕竟是在街市死的人,又逢早集,军部不想把事情闹大,急忙通知刑部来接手,自己则藏到后面,准备随时将尸体抬走。”
“后来为什么留在了刑部?”萧流年问。
荆明山端起茶水,抿了一口:“刑部拖回去,仵作要验尸,衣服一剪开,里面掉出来张图纸,瞧那样式像工部出去的份额,又是细作身份,又有工部的图纸,怎么看都有问题。”
“冯大人便喊我过去辨认……”
萧流年身体换了个方向:“图上画的什么?”
荆明山说道:“是神机弩,而且是完整的神机弩拆装图。”
要知道,整个南庆能看到完整神机弩|图纸的,只有官家和造出它的昔日神童“萧渡”。
就连荆明山也只占着工部尚书的名头,见过一部分。
这样一来,无论是不是工部原有的那份图纸,细作怀中这份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萧流年眉头跳了两下,结合萧渡前几日火烧了图纸库,官家势必要将矛头指向萧渡。
烧了神机弩|图纸可以是过失,但将图纸弄丢,还跑到细作手中,必然以重罪论处。
小厮送走荆明山。
莫念守在门口,没两息就被萧流年喊进去:“你知不知道黑市?”
“听过。”莫念说,“黑市并不只在晚上开放,地点也不固定。百姓将能进黑市的人称为‘进山人’,月初的时候,黑市会在京都各地公布下月开市的位置,只有进山人才能看懂他们留下的讯息。”
末了,莫念问:“世子想进去?”
“你有办法?”
莫念想了想,说:“大公子是进山人,不过他被流放的事,京都都传遍了,保不准黑市已经取消了他的进山册子,我可以问问暗中保护大公子的两旗。”
经他一提,萧流年猛地记起萧渡分府时,他曾将两旗剖出小半,送去了侍郎府,专门保护萧渡。
萧渡突然流放,官家没提如何处置侍郎府,便还原封不动在那儿。
萧流年敲敲桌面,吩咐道:“安排几个两旗暗中跟着大哥,其他人都收回公主府。”
莫念略一躬身,刚要离开又被留住:“还有,如果有人跟大哥进过黑市,将他叫来。”
“是。”
莫念退了出去。
因为长公主的疯病,整个公主府除了府兵,就只有三个正院还有人,他常年不在,萧渡有自己的侍郎府,主子少了,丫鬟小厮也越来越少。
萧流年瘀滞的气在胸口堵了一上午,终于得空靠着椅背,冷不丁念起赏菊宴上的热闹。
思及此,花闲的脸一闪而过。
他浑身一哆嗦:“还是醉红楼好,有钱的叫爷,钱多的都叫大爷。”
*
莫念去找进山册子的档口,花闲心血来潮,带着挂完红绳的闲情在黑市周边兜了两圈,仔细探查过后,确定没人跟着,才放心踏进去。
黑市位置又一次变化。
这回选在一片林子里。
不知他们怎么找的地方,好好一个京都,每日来来往往半个城的人,竟然能形成一块极少为人踏足的林子。
“哪个进山人家里那么大排场?”花闲每个摊位都溜了一圈,啧啧称叹,“随手就能包个山头,阔气。”
一般人都是在边郊,第一次见在京都里面包山头的。
花闲偏过头:“得空打听打听,谁家在京都有场子。”
如此明显的粗大腿,不抱可惜了。
“好……”
相较而言,闲情说话磕磕巴巴,明显有些紧张。她绷着脸,双眼不时乱瞟,生怕别人不懂她心中有鬼。
“心态放平,我们只是去借个东西瞅瞅,又不会造成黑市损失。”
花闲宽慰一句,悠哉悠哉地总结:“不算违反入市规则。”
她们经过奇花摊子,摊主主动招招手,将花瓣递到她嘴边,示意她吸一口。
花闲套着面具,不方便动嘴,顺手给了闲情:“来,弄口花蜜,冷静冷静。”
冷静?
换做以前还行。
一想到过会要做的事,闲情根本冷静不下去:“姑娘,我们还是回去吧!”
花闲不为所动。
闲情道:“刑部的人还在花府门口守着,我们翻墙出来逛逛也罢,偷交易单子的事……不如延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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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进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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