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不得不提顺衡台过去的运行模式了。
现在的顺衡台,顾名思义是座顺理、平衡人鬼关系的桥梁:家主徐礼判决人鬼纠纷,如果对家主提出的解决方案,不满意也可转向威灵台求助,可若是觉得徐礼孤身一人有趁人之危的念头,旁边还有个能打的侍从徐祈负责武力镇压。
然而上任家主、徐礼的叔父在位期间,顺衡台则是个不折不扣的驱鬼世家。以血脉为根基,沾有血脉的徐家人个个身怀绝技,百丈国到处能看到他们奔波的身影,有阴鬼肆虐为民除害,也有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徐礼曾经也是他们其中一员,只是打娘胎带出来眼睛的异样,让他注定没有平静的一生。似乎普通人承受不住传言中“通鬼问仙”的阴阳眼,徐礼的母亲在生下他后便撒手人寰,父亲也在他幼年时执行任务时遭阴鬼反噬身亡。
徐礼被叔父抚养长大,自幼接手驱鬼任务。别家孩子仍在父母怀中撒娇的时候,他不得不面对血脉和天赋的重压。
阴阳眼不仅有超出常人百倍的威力,也有对使用者百倍千倍的消耗。叔父时刻关注徐礼的状况,得知他身体每况愈下之时,叔父交给徐礼最后一次任务。之后徐礼就成了徐家一个普通人,无需面对险象环生的驱鬼任务,只需要平平安安长大成人就好。
那年徐礼将要十六岁,正因如此叔父将任务的时间卡在他生辰之前,为的就是想给他过一个正常的生日。
然后意外发生了。
露首起先只是个随处可见的水鬼,却能在短短十几年时间飞速长成作乱一城的祸害,还自封“百丈河河神”。
不知是先前连轴转的生活早已掏空徐礼的身体还是怎样,总之徐礼敌不过那个棘手的大家伙。徐礼用上阴阳眼也不过和他拼个平手。就在他危在旦夕之间,是从天而降的奇人救下了他。
“就是梁师兄。”年寒英递给左明冬一个刚买的果脯,自己再往嘴里丢一个,嚼吧嚼吧咽下去道,“那露首虽然不知从哪得到的力量,但始终只是个花架子,干不过梁师兄的。”
江坊口中的几日路程,在不可言说的存在的帮助下几个时辰便到了。显然徐祈也不想在这里多纠缠,下车就拉着徐礼和一头雾水的江坊去案发人家看尸体去了,留下没事人年寒英给左明冬解释他们两人脸色难看的原因。
“可昨日威灵台的人分明说‘主家只剩徐礼一人’?”左明冬走在路上,时不时微笑回应当地人看珍稀动物的眼神。
“那就是露首惹出的麻烦了。”年寒英继续。
露首先是被一个毛头小子上门打一顿,想杀人泄愤又被截胡,气不打一处来的祂借助河边的优势逃离,顺河而上找到徐府的位置,血洗一通后遁入百丈河中从此销声匿迹。
故事的变化得如此突然,左明冬不禁疑惑道:“这就没了?”
年寒英耸耸肩:“我知道的版本就这样了。不如说对外都是这么说的:徐礼任务失败遭阴鬼反噬,如同他父亲一样,最终为徐家带来灭顶之灾。”
被梁谦救下的徐礼成了主家最后的血脉,哪怕是看他不顺眼的旁支在事故发生后也只能捏着鼻子送他上位。而失去阴阳眼后徐礼撑不起徐家原先的驱鬼路子,和之后捡到的徐祈一起开辟顺衡台如今的处事风格。
年寒英的故事里多了梁谦视角的补充,若换个普通人定然说不清这么多细节。可无论旁枝末节的东西再多也掩盖不了故事的基调,信商县和露首注定成了徐礼不愿再提的名字。
项台明知此事,特定指定徐礼前来,难道是打算利用徐礼的心理阴影做文章?
左明冬将自己的猜测说给年寒英,还问要不要向那两人告知一声。
谁知年寒英听完哈哈大笑。
“不用啦!那两个人有自己的打算!我们只要做好该做的事就好了!”
年寒英朝左明冬眨眨眼,示意他凑过来听听他的想法。
另一边,额角流汗的县令马不停蹄地招待远道而来的三位贵客。
虽说是他报的官,但没想到威灵台效率这么高,过去没几日便派了三个人来处理他们这个地方小镇的凶杀案。
只是不知为何,领头的不是那些耀武扬威的威灵台官员,而是两个没见过的面孔。中间那个凶狠的像是恶贯满盈的犯罪头头,一个要求没满足就拔舌头的那种。在他右边则是个温柔的男子,说话温声细语但毫不留情。
“王县令,这些就是目前留存的了吗?我看信商县并非天气炎热,为何如此着急下葬?多一个线索我们也好找出凶手。”
徐礼初步观察过仵作房的尸.体,不解道。
几座布满血污的方台上,两具尸骸躺在上面显得仵作房尤为空旷。尸.体倒是和听说的一样血肉模糊,像是山野间野兽啃食的模样。
“是是,顺衡台的几位有所不知,自打四年前咱这出过露首的案子后,各家若是死了人都会加紧下葬,生怕那鬼东西吃到一点甜头。”县令抹着汗道,“二位如果看完的话,能不能让我们……”
徐礼还没有反应,徐祈倒先“嘁”的一声不爽起来。
看来世人并不了解露首事件的详情,甚至产生了“露首是偷吃百丈河神的信仰才长大”的谣言,这对于一个不可明说死亡的国家来说无意是非常致命的。
因不可控制的死后事故和百丈河的重要地位,不少百丈人将百丈河看作抵御阴鬼的途径。水葬成了这些特殊信仰人群最受欢迎的葬达。
徐祈自这种下葬方式存在的第一天起便对其无比厌烦,但从未像今日一样憎恶。
他翻着白眼听徐礼和县令扯皮,听着听着不耐烦就要验尸。
徐祈的验可不是正经的检验,他顶多拿污浊走一遭尸体,分辨死者伤口有无污浊残留,速度是快的只是尸.体能不能看就不确定了。万一徐祈一个手抖作出些大不敬的行为,别说家属,徐礼第一个不同意。
所以他采用普通人的方式研究死者最后留给世间的话。
可其他人听不见徐祈心里的弯弯绕,也不明白徐礼对他的约束。
正当徐祈上手想要翻看尸.体时,一个慌乱的声音打断了他。
“徐祈……大人,您要做什么?!”
江坊显然把徐祈当做话本中凶神恶煞的恶鬼,以为他要破坏现场。徐祈早就习惯他人的偏见,懒得解释,啪的一下打开江坊握住自己胳膊的手,观察起眼前的尸.体。
徐礼留意到这边动静,但他更清楚想要快点解决眼前的案子,就该让每个人去做自己的份内之事。
于是他和王县令决定好接下来去访问受害人家属的情况,如此一来徐祈就不便出面。
本就因非人之物惹出的恐慌不能再让阴鬼加剧了。
他叫上江坊,留下徐祈一鬼在仵作房和两位共处一室。临行前徐礼分明从江坊眼中看出他的不安。
江坊此人,徐礼在今日之前并没有见过他。或许正如他所言,赶上改革入职威灵台,但自知能力不足,不敢违背同行的大人物。
那会是什么让他突然转变对待徐祈的态度?
去的路上徐礼委婉向江坊提出,得到他这样的回答。
“因为……那是我的乡亲啊。”江坊闷闷地说。
之前的出声是他最大的勇气,实际上江坊已经在担忧会不会因为这样被徐礼记恨会有举报到威灵台。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和顺衡台的人共事,还是来家乡处理凶案。
或许躺着的人就是他记忆中熟悉的亲友,想到这里江坊不由地低下了头。
徐礼看出他的犹豫,可这并非他能插手之事。实际上像江坊这样普通人入职威灵台的不在少数。威灵台给了他们希望,但用无数个不知前路的日常堵住了后退的方向。
徐礼能够理解项台改革的初心,他不得不承认出身的血脉既是甘泉,也是隔绝的围栏。项台想要让更多人有资格畅游,亲历人们口口相传的故事。但盲目地丢人下河绝对不是正确的做法。
他张了张嘴,却因不知如何说起而放弃,正巧县令带到最近一位被害人家门前,徐礼强迫自己转回注意。
这户人家是个寻常的一家三口,父亲今年二十七岁,和江坊相差不大,家中已有一个岁的儿子。前阵子妻子又有喜事,时日将近,丈夫上山打猎补贴家务,谁料和商贩交易后回家途中遭遇不幸。
妻子听得这一噩耗,惊吓过度当场分娩。早产对孕育的双方都消耗极大,到现在妻子都还未能下地,全靠丈夫的父母照顾。
应声开门的是个面容憔悴老妇人,脸上褶皱不多应是五十上下的年纪,头发却花白得吓人,想来是儿子过世悲伤过度,一夜苍老了许多。
老妇人也是这么解释的,但徐礼注意到她看敲门几人的瞬间,眼里一闪而过的恐慌。那可不是受害者家属会有的神情。
顾虑以此,他详细问了许多,合乎礼数的不合的,案件有关的无关的,老妇人都一一回答了。
就在徐礼以为这只是一家普通人、先前只是自己看错的时候,犹豫片刻向老妇人提出一个请求。
“夫人的身体如何?我们能不能顺带探望一下?”
县令替老妇人翻译,说两位威灵台的大人物想要见一见她的儿媳。
这下徐礼确认那不是错觉了。
老妇人再度露出相同的表情,形容枯槁的脸因极度恐慑拧成一团,看上去她才是吓人的一方。
这样明显有鬼的反应引起徐礼和县令的警惕,就在这时,里屋传来的婴儿啼哭声更是压断他神经的最后稻草。
老妇人年岁已高,根本拦不住徐礼,只得眼睁睁看着他冲进屋里。江坊和王县令这才如梦初醒般想要跟上。
就当老妇人认为这个家将要毁于一旦的时候,却是徐礼的怒喝挽救了她。
“不准进……其他人都不准靠近!”
徐礼瞪大眼望向屋内,在接连几个大喘气下终于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床褥上半躺着不可置信地看向徐礼的女人便是这家人的儿媳、孩子的母亲。她正尽着母亲的责任,为饥饿的孩子填报肚子。
她怀中有两个大小相近的裹布,其中一个还在发出嘤嘤哭泣。看来之前家里来人母亲只来得及喂姐姐,把妹妹饿着了。
只是这户人家先仅有一个九岁的大儿子,这两个同岁的婴儿又是从何而来?
徐礼从女子藏匿的动作、慌乱的眼神看出,她同门外的老妇人一样,不想让外人得知孩子的存在。
该因这是对双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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