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舍得让他去?”
时至夜,仙者的声音有些低沉:“今天是我看过最躁动的一次……先说好我也没法保证他的安全啊?”
听发言,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这是个忧儿远游千里的老母亲,但只要看一眼祂现在的样子,就不会这么想了。
仙者做贼似的蹲在门口,扒在门缝上窥探屋外天色,时不时挪动身子,仿佛脚下不是问仙室的土地,而是遍布业火的地狱十八层。
然而仙者也不是故意摆出如此鬼鬼祟祟的形象,只是眼下祂钟爱的位子被霸占,迫于形势出此下策。
另一边左明冬毫无自知之明,正与手中薄本奋斗,听到仙者问话才抬头看祂。
“你是不知道那小子倔得很……不对,你不是知道吗?”
年寒英与仙者的渊源他尚且听过一嘴,其中恩怨大致明了。
没想到仙者对年寒英当真有多余的感情,虽然从结果看掺了不少脏东西,但到底是长辈,左明冬重新唤醒他那多少年没用上的尊敬之心。
表现在和年寒英通信时还有闲心思抬眼看人。
当年寒英诞生以身祭祀的念头时,就注定不能将左明冬牵扯进来。他留下「四时」充当联系的手段,也是确定轮回是否结束的信号。
左明冬还是第一次知道,「四时」日记的传送业务不仅包括活人,就连文字也可传送。双方只需同时在「四时」的本体或部分上书写,纸张便会同步双方内容进行沟通。
文字传送是「神宴」之中更新的,按他的话应该是受到6424的影响,提前解锁了「四时」原本不对他开放的功能。
“也是买一赠一的服务了。”年寒英说到这时,自嘲地笑了笑。
左明冬也清楚他「神宴」时叫来6424是做什么,也没继续。
只是6424身边当初还有一个帮手,左明冬对比记忆,似乎不是他认识的任何年寒英。
会是谁呢?
左明冬打消回忆,低头看「四时」上他写过和没写过的文字。
「你那边怎么样了?仙者说这是他轮回以来,天最乱的一次。」
「走老远就看到了……还真是张牙舞爪的怪物,像是被冲上岸还在挣扎的八爪鱼,恐怕是迫不及待要抓一个祭品下肚。」
「这都什么比喻?」
「按异人的时间观,夜时哪有人在外面?也就只能抓到我这样的不速之客了。」
「直接吃不会消化不良吗?不要斋戒的?」
「原本是有这么个流程,但主角不是祭品而是扮演问仙通神一职的长老。现在不是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吗。」
几乎能想象到年寒英上扬的语调,左明冬不禁失笑。
面对控制异水轮回数千次的存在,也就只有年寒英能笑着送上门。
只有他拥有全身而退的底气和前方何路的知识。
「那你为什么会被从瀑布丢下去?」
中性笔的墨迹已经干涸,左明冬没有等到年寒英的回话。
把玩着手上平平无奇的中性笔,他不由想起年寒英那时的神情。
在计划「四时」联络前,他们发现了一个微不足道的问题:没有第二支笔。
诚然问仙室躺着数支仙者的私藏,只是它们都是毛笔。左明冬一个现代人不说笔走龙蛇,用毛笔怕是只能写出一条条赖皮蛇。
这时左明冬若无其事地问道。
“说起来……我以前送给你的那只笔呢?”
雪原分别,左明冬让年苍定在自己藏笔里随意挑选,没想到直接被挑走了最稀缺的一个。
首版生死笔、「察查司」出品的唯一纪念品。
虽然后来左明冬从别的渠道得到一支相似的笔,但终究那支纪念品还是留在年寒英手上。
此时也算物归原主了。
左明冬盯着手中失而复得的纪念品,崭新得几乎和记忆中一模一样。足以见得年寒英是如何将它珍重保存,作为左明冬送给他的“纪念品”。
停下转笔的动作,左明冬这才发现仙者打量自己的眼神颇为古怪。
“知不知道刚刚你的眼神像极了牵挂参军丈夫的新妇?”
“不觉得,还有这又是什么比喻?他语文不好原来是从你这学的?”
“语文是什么?儒学?”
见左明冬没有替自己解惑的意思,仙者知道是界外的用词,就不多纠缠。祂像是被抛弃的孤寡老母叹气道:“儿大不中留啊……”
左明冬还等着祂接下来的招数,就听仙者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都说时空是最难掌控的领域,我看未必如此。”
“你认为时间和空间哪个更容易打破?”
“一般来说……空间吧?「四时」不也有传送的阵法?”左明冬不清楚祂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姑且配合道。
仙者摇摇头:“两者处在同一水平。”
“怎么可能?我在其他地方看过传送阵法,虽然做不到全民普及,但至少有点手段的异人就可以催动。而时间轮回只有在这里出现。”
“你又知那阵法是何人构造?”
“年寒英的师尊,你们叫做古仙。”
也是前任管理员,左明冬在心里补充。
没想到仙者仿佛读到他的心声:“在你们那里还有另一个称呼吧?我就不问了。”
“你都说了那些异人是靠古仙书写的阵法才打破空间,有没有可能世上只有祂能办到这件事呢?”
“世上只有一人拥有这份力量……至于祂想怎么使用,每个人有着不同的想法。”
“但我还见过几个不慎离开自己长大地方的人……”
说到这里,左明冬的声音逐渐弱下去,直到完全听不见。
其实他也不知梁谦燕旭等人是怎么去到另一个地区。
脚下陌生的土地如一道天堑横在心间,时刻提醒着被迫离乡的伤痛。久而久之他们都不愿提起酿成一切的根源。
就连最为成熟的梁谦也没解释过自己的来历,以云游道人的说辞和徐礼的力保才在百丈国获得合法活动的身份。
而每个地区皆留有记忆的年寒英,或许是认为往事不可追,或许是视为稀松平常,总之没对左明冬提过。
“像在读话本时,你不必遵守时空,可以从故事一开始读起,也可以从话本的最后一页读起。”仙者直视着左明冬,意有所指道。
“故事的时空只会对一种人没有意义。那就是故事之外的读者。”
“哪怕之后读者想要下场出演……没关系,他们依然能够挑选自己喜欢的剧情。无论那些剧情发生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
仙者耸耸肩,那表情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又像是觉得自己的话起不了任何作用。
“有读者,自然少不了创作一切的作者。贸然将古仙称为作者有些不敬,还是认为我也是祂一部分的前提下……可谁让祂毫无还手之力呢?”
“跑远了。祂在位时写过不少供人娱乐的话本——虽然不是给我们看的——界外者对祂的工作十分满意,不然不会让祂待那么久。”
然而左明冬在了解的副本里,管理员能自由操纵时空的并不多见,大多是副本特性下「黄泉」赋予的零星权柄,「沪光高中」的轮回向任务算是一个。
“古仙编排故事,换来界外的垂怜,得以掌握时间空间的权柄。”仙者指了指「四时」,话锋一转,“但这本日记又是怎么做到的?”
绕了半天是为了这个。
左明冬放松紧绷的神经,无所谓道:“因为他去过一次外面,正好撞见我。按照你的说法,或许是那次误打误撞产生的新技能。”
“原来如此……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仙者又一个急转弯差点闪到左明冬腰,“那上面还留有古仙的气息。”
“前……古仙?”
“说明古仙曾和日记共处一室……不然不会留下至今都能察觉到的印记。”
“他在古仙尚存的情况下动用只属于古仙的权柄,岂不是太岁头上动土?”
“至少他成功了。”
这两人的结局,左明冬再熟悉不过。
管理员的交替,向来是由「察查司」见证。
“真的成功了就不需要自己做祭品这么麻烦……我是说之后肯定出了问题。”
左明冬对仙者的话没有反应,无意识翻看手中「四时」,都是些年寒英断断续续的过去。
直到扉页吸引了他的注意。
印入眼帘的是年寒英写下的一句随笔。
「时间的罅隙在我足下奔逃,空间的秩序从我指尖外溢。」
字迹纤细,和正文大段的毛笔字形成截然不同的效果,却是如出一辙的苍劲有力。全然看不出是个刚接触硬笔的初学者。
年寒英用左明冬送的纪念品写的第一段话,也是唯一一段。
「你不在我身边。」
奇怪的是,有一小块水痕落在最后,像是笔者写完印下的落款。
仿佛年寒英弯弯的眉眼,水痕也是一道月牙的形状,自上而下淡红的颜色越发稀释,不由分说地勾勒出一片痕迹。
似乎是想起什么,左明冬将「四时」凑到鼻尖闻了闻,确定这里存在过一片花瓣。
如同被紧紧抱在怀中一样,花瓣为数不多的汁水印在纸张,亦留下点点花香。
那是玫瑰的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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