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躺了多久,外头天已经渐渐昏暗了,云舟挣扎着爬起身,去到后堂。
王林躺在床上微微张着嘴,像是要说什么。眼睛瞪着,加上他双颊因太过瘦弱而凹陷,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恐怖。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蔓上心头,压的他想喊想叫。
他大抵是难过的,但却哭不出来。他只觉得有些困了,像往常一样躺在王林身边沉沉睡去。
花了三天的的时间,云舟才在寺庙的后面挖了一个不深不浅的洞。这三天,他没日没夜的挖,累了就直接躺着睡觉,饿了就胡乱挖些野菜充饥,渴了就去河边舀水喝。只是,天气炎热,才三天而已,王林的尸身早已臭气熏天,长满蛆虫。
他尝试这将王林的尸首抱到后院,可是,他还只是个六岁大的孩子,又因为长期不沾荤腥,才半个人高,哪里扛得动一具大人的尸首。哪怕是上了吃奶的力气,却连将人拖下床都无法做到。折腾了半天,王林分毫未动,自己却累的眼冒金星直犯晕。
云舟再次来到镇子上,想请求别人的帮助。
“阿婶,求你……”话还没说完,就被挥手打断,“去去去,滚一边去,别来妨碍我做生意,大早上的,真是晦气……”
云舟只得换个人,找到一个面容看着慈祥的男子,上前拽了拽他的衣角,“大爷……”
“去你丫的,谁是你大爷,你知道我是谁吗就敢在这儿胡乱攀扯。”那男子低头一瞧是云舟,毫不犹豫的抬腿就是一脚,将云舟踹的人仰马翻,“什么玩意儿,老子刚置办的新衣服……”
这一脚踹的可不轻,云舟的鼻血当场就留了下来。
那人见状,也不愿多纠缠,只丢下一句“活该”便仓促离开。云舟坐在地上,看着周围的人皆一连冷漠的看着自己,与周围的人窃窃私语。他扫视过去,大家都心照不宣的避开他的眼神,不与他对视。
游走了一圈,求了一路,回应云舟的,却只有呵斥和棍子,连镇上的小孩子也远远的用石头扔他。
镇子就这么大,老李家有一只母鸡几个月不下蛋的事,村子里王寡妇被谁谁多看了两眼……镇上的都人尽皆知。这几年王林的“悲惨事迹”镇上的人更不用说,对于云舟,众人唯恐避之不及。
他出生时天现异象,生母死相惨烈,吃斋礼佛一心向善的王林也没得善终,被这个丧门星克死了,诸如种种,让镇上的人都觉得,谁要是招惹上了他,保不齐会沾染到晦气,霉运缠身,终不得有好下场。别说帮忙了,觉着就是靠近他,都会败坏了自己的气运。
云舟只能默默的回到寺庙,看着那具尸体,渐渐布满蛆虫和苍蝇。他却只能坐在一旁无能为力。
王林尚在人世时,镇上的人还会稍稍看在他的面子,施舍点残羹冷炙,只当善结佛缘。如今王林一死,云舟失了这唯一的依靠,镇上之人对他的最后一丝怜悯也消失殆尽。
平日里见了他,无不是厌恶与嫌弃的表情,如同见到避之不及的瘟神。
他只能去田里挖野菜和林中摘写野果充饥。那些野菜苦涩难咽,他却视若珍宝;身上也常常因摘野果而被荆棘丛生的树林而被划得伤痕累累。但饶是这样,他还是会平白受到镇子上小孩的欺凌。
在这群孩子中,有一个人尤其有地位,那便是镇上老张家的儿子,张虎。人如其名,虎头虎脑的一个小孩子,十二三岁的模样,长得高高大大的,镇子上的小孩都以他马首是瞻。
一日,张虎因偷懒被老张呵斥了一顿,胸中一顿气没处撒,一出门就吆喝着小伙伴们要去围堵云舟。
这是这群孩子“心照不宣”的游戏。
空旷的山野,四通八达的街道使他们的猎场,而云舟,便是这其中唯一的“猎物”。云舟虽然身形瘦小,但却像是野兽一样行动敏捷,速度很快。这群小孩便以“抓捕”猎物为乐,以捉到云舟者为荣。
这是一场对云舟来说输多赢少的游戏,若不幸被擒,等待他的便是发泄般的毒打,以及更具屈辱性的戏弄:被骑在背上当作“大马”,或是被迫从胜利者高高叉开的□□钻行。
……
而此时的云舟正灰溜溜的在泥地里挖番薯,看到来者不善的张虎时,几乎是下意识的行为,丢下怀中的番薯就夺命的跑。
这一跑,反倒激起了那群孩子的玩心,一群小孩你追我赶的,不知不觉来到一处破烂的草屋中。
那屋子本是镇上村民方便干农活,午时吃个饭,平日里躲个雨等休憩所用,如今,却成了云舟走投无路之处。五六个小孩将云舟围堵在这屋子下,云舟背靠墙壁,几次想要冲出去,却又被他们推搡着回来,后背撞在坚硬的墙壁上无路可退。
云舟看准时机,咬牙准备再次突出包围,却被张虎单手拦腰抱住,一把掀翻在地。这一摔将云舟摔得胸闷气短,却仍强撑着要爬起来。张虎却一把跨坐在他的腰上,将他压的死死地。
在一阵阵叫好声中,张虎早已不知所谓,只觉得风光的很,仿佛这一刻,他是盖世的英雄,惩恶扬善的大侠。
张□□在云舟的身上,一拳一拳的,没有轻重的打在他的身上。云舟紧咬着牙关一声不吭,弓着身子双手捂头,承受着雨点般落下的拳头。嘴唇被咬出深深地牙印,渗出丝丝的血迹,却依旧死死撑着,不肯发出半点求饶的声音。
身上的痛意让他有些恍惚,视线也变得模糊。
就在这时,他不经意的瞥见左手上的手镯闪过一抹暗红的幽光,像是暗夜中诡异的火焰一闪而过。睁眼再看,那镯子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黯淡无光,仿佛刚才那抹诡异的暗红色只是他的幻觉。
“有娘生没娘养的狗杂种……”
“王林也真是活该,怎么就收养了你这么个东西……”
张虎手下没个轻重,嘴里也不饶人,句句往云舟心窝子上戳刀子。
而兔子急了还会咬人。
云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额头青筋暴起,随着一声大叫,猛然发力,一个起身竟然将张虎掀翻在地。张虎原本还沉浸在占尽上风的得意中,压根没料到云舟会突然反抗,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量一掀,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被掀翻在地。头重重的磕在地上,让他一时间有些呆愣。
云舟双目赤红,眼中是滔天的恨意,一个猛扑过去,伴随着张虎撕心裂肺的惨叫,周围几个孩子才发现云舟竟是硬生生的将张虎的耳朵咬了下来。鲜血如喷柱一般,瞬间迸溅而出,流满了张虎的整张左脸,看着恐怖不堪。云舟没打算就此放过他,将张虎摁在地上,咬住他的脸思思不松口。
他受够了,就算死,他要拉着张虎一起死。
“一起死,一起死……”像是深渊的召唤,恶魔的低语,云舟此时似是神志已失,眼中一片模糊的血红色,脑中只有这一个疯狂的念头。
其他小孩子哪里见过这个场面,平日里都只是小打小闹,如今见云舟如同疯狗一般撕咬人,稍微胆小一点儿的已经吓得哭作一团,也有人见此情形不对,立马去找大人来帮忙。
最先听到消息赶来的是张虎的二伯张铁,眼前的一幕让他大惊失色。此时的云舟头发散乱,面目狰狞。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恨意将双目染的猩红,此时的他俨然是一条失了理智的猛兽。饶是张铁一个七尺高的汉子,也被惊得的呆愣在了原地,不敢贸然上前。
听到消息的其他镇民,手持棍棒的赶来,看到血迹斑驳的地面和已经浑身是血的张虎,以及如同疯狗一般的云舟。
老张挤开众人,看到满脸是血的张虎,一身哀嚎,夺过他身侧一人手中的棍子,狠狠地敲在云舟的头上。“咚——”的一声,剧痛从云舟头上传来,云舟只感觉脑子嗡嗡作响,耳中亦是一阵尖锐的耳鸣声。一股鲜血瞬间从额头处流了下来,流进了眼睛里,让他有些睁不开眼。
他似乎有些清醒,但眼中还是一片红蒙,他扫视着周围的人,每个人身上都带着厌恶、惧怕、憎恨……
也许是云舟的表情太过诡异可怕,也许是他眼中的恨意过于明显,新仇夹杂着旧恨,众人内心被放大的恐惧,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或是谁先吆喝着的,众人手下毫不留情,棍棍往云舟身上招呼。
足足被围打了半个多时辰,那孩子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嘴上的气只进不出,也许只要再一棍子,便会一命呜呼了。可众目睽睽,众人面面相觑,大家都停了手,那一棍子没人愿意上去打。只是各自相识一眼,带着自家的小孩逃也似的离开了……
云舟昏死了过去,再醒来已经不知道是几天后了。嘴唇干裂,带着丝丝血迹,整张脸肿胀的几乎变了形。
意识刚回笼,便是铺天盖地的剧痛袭来,像是无数把利刃在他身上切割。他下意识地想要挪动一下身体,却发现每动一下,都好似有无数根针深深扎进骨头缝里,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他微微睁了睁眼,却只能勉强撑开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被凝结的血液牢牢粘连住。右手臂高高肿起,宛如充了气的皮囊,皮肤呈现出一种可怖的青紫色,轻轻碰一下,便是钻心的疼痛。刚想挪动双腿,尖锐的疼痛瞬间从左腿处传来,疼的他忍不住闷哼一声,可能腿骨已经断裂了。
不知道哪里来的执念,都这样了,他还是拖着一口气爬回了寺庙。但他不知道的是,这是他此生做过的最后悔的决定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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