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岁都不敢说这么大的口气。不过想到周俨身上快要溢出来的净化力量他就妥协了，谁叫鬼怪最害怕的就是炎阳，神圣这类可以把它们净化掉的东西呢，周俨身上的力量还没有任何立场，只是作为“与黑暗所对立”的所有概念集合来看待，效果更佳纯粹。
“请。”他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我也很好奇狩猎者的手段。”
他听见周俨压抑的笑声，应该不是在嘲笑他，只是因为心情好做出回应。
周俨握着刀刃指向了房间内的黑暗，投掷出的武器破开了房间内浓稠的迷雾，随即景岁听见了利刃刺入墙壁的声响，不用亲眼目睹都能想到房间内的破坏状况。
“…居然集体被净化了…”
徐嘉染第一次目睹狩猎者的手段。他对狩猎者这种存在也是能避则避，此刻背上更冒出了一层濛濛的薄汗。他基本上能想象出这种手段用在自己身上是什么结果。他本来就是依靠血虐的妖心而存活下来的人，强行净化剥离后只会生不如死。
在灵视者的眼中，房间内的气流被牵引，原本挤满的亡灵被涡旋状的光点收纳吸收，最后走至消散，消失不见。
景岁不由得评价道：
“很漂亮，圣洁之景。”
周俨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进去吧。”
徐嘉染最后一个进去，在附近的墙面找到了灯光开关。白炽灯亮起后可以很清晰地看见对面的墙壁被毁坏，破了个大洞，碎了一地的砖石和石灰，投进去的刀刃就躺在这一堆碎石间，显得平静祥和，丝毫不违和。
周俨捏了捏手腕，把刀捡起来重新放回体内。景岁看着有趣，刚想问他可不可以再表演一次，就听见徐嘉染询问的声音。
“这里是…停尸间？不，感觉是什么处理中心…两位可以看看这个。”
景岁大步走过去，接过了徐嘉染手里拿着的纸质报告。这张纸质报告已经破旧泛黄，上面用潦草的字体写着，已清理，实验体…残余…封印…
“听说过x局吗？”
这不像是个正经名字。徐嘉染摇摇头，再一次将注意力集中在纸张上，看见了纸张角落里写的一个墨水模糊的“x”。
“说的是管制局啊。”周俨作为狩猎者要在官方备案，难免与官方有接触，对这些熟悉得多。“可以看做是官方的通灵者组织，但是也像它的名字一样，意味在于管制，约束非常规力量。能量还是挺大的。”
“我听母亲提过，管制局的这一任局长出生于世家大族，但是世俗世界里的世家大族。”从这里发现了x局的东西，这让景岁的兴致更浓厚了。“他作为通灵者的天赋存疑，但是在商业和人际交集的能力相当强，管制局现在的地位，基本上是靠他的威望和人脉维持。”
周俨表示赞同。管制局的局长他也见过一次，虽然只是遥遥地隔着办事大厅看了一眼，但是那个男性削瘦的身形和几乎覆盖住大半张脸的黑色口罩让人印象深刻，柔弱得像是无法脱离温室的花朵，只要稍微加以干预就可以肆意破坏走向枯萎。但周俨对这种乏味的猎物没有兴趣，像一杯白开水般平淡，达不到自己的兴奋阈值。
不像景岁…少年的一个举动就可以挑拨自己兴奋失调的神经，仅仅是注视着接触着完全不够，甚至亲手杀死景岁也不够，到底要怎么做，才能纾解自己不受控的情绪？
周俨完全不明白。周昙从来不刻意教导他感情上的事，他也乐得清闲，但在此时此刻这种清闲的影响下，他的内心不由得生出了一股郁结。
可以看书学习吗?晚上好像有什么视频教程，上次周昙提到了什么…“高情商的一百种表现”，需不需要买来看看？
“周学长。”
是景岁的声音。
少年拿着一个破旧沾满灰尘的文件夹站在周俨面前，勾着唇朝他微笑。
景岁的笑容向来没有什么特殊的情绪，盯久了会有种非人感，完美精致，似乎连唇角的弧度都是事先规定好的。这些只是错觉，是因为景岁本身的异常而牵扯到了自身的气质，从而在笑容上给予人的非人自觉。
但是周俨却很喜欢。之前应该要更喜欢的，但现在总觉得差了点东西。他端详着少年凝视自己的双眼，那双眼睛漆黑如墨，古井无波，总给人淡淡的死寂感，本来是盯久了让人犯怵的眼神，在周俨眼中却无比正常，甚至还有几分讨喜。
“什么事？”
景岁皮笑肉不笑，扬起手里的文件夹。“从五分钟之前你就在发呆，我是不是可以合理视为狩猎者摸鱼做任务？”
周俨没有管他话里的讥讽，问道：“你刚刚找到了什么？”
无论是激将法还是嘲讽都对周俨没有效果。他只知道景岁找他肯定是发现了需要商讨的线索，要么就是想和他打一架。现在还在敌营，后者明显不可能，那就只能是因为前者。
这要是被徐嘉染知道又要吐槽了。谢谢，身在敌营还能自在的走神，艺高人胆大，绝对的艺高人胆大！
景岁抽出文件夹里的纸张放在了周俨眼前。“看看，像不像你？”
在景岁眼中这就是独属于周俨的一副傲慢目空一切的美人模样，但是照片上的那位还是未长开的少年，有几分雌雄莫辩，混血儿似的精致无缺。景岁小心翼翼地反复擦拭了一下泛黄的表面，却无法将那个人的五官展现得更清晰。
“看着和我长得一样。”周俨低头看着那张照片，语气有些疑惑不解。“我没有这种记忆。”
景岁从文件夹的底层再次抽出一张照片，上面的人物依旧拥有周俨的那张脸，但不是一个人，是三四个长相完全一致的小孩，朝着镜头，没有一丝表情，呆愣得就像是木偶。
周俨再迟钝也想到了研究品之类的方向。医院，聚集在一起的亡灵，销毁的资料…哪怕只出现了一点蛛丝马迹，也足以窥见一角。
那个文件夹上有火焰烧燎的痕迹。
周俨快步走到墙面前，蹲下来仔细看着墙边蔓延的黑色。“火烧的痕迹。”
“但是这里还遗漏了这么多东西…”徐嘉染和大佬待久了也没有了当时的不自在，主动走了过来。“有人打断了火灾吧。”
“医院的前身和x所有关。”景岁也加入了讨论。“看有些纸张的质感，被水淹过，特别是没被烧毁的书籍，基本上都翻不开了。”
“以x所的力量，也不应该只是将这里封存。”景岁说着，眼底闪过一丝精光。“除非…”
除非之前来的人都有来无回，只得将此外部封存。
徐嘉染听懂了这句话的外话音，掏出了兜里的手机。事实证明景岁的话有很大的可信度，手机接收不到任何信号，而且很快出现了白屏的症状。
不应该直接白屏…难道这里的磁场还会直接破坏手机内部结构？
景岁一脸无语地看着他捣鼓，洋娃娃似的脸上一片冰冷。
“是障眼法。”
他随后补上一句。
“房间内有尸体味道。”
景岁是天生的“狗鼻子”。他在气味和气息感知一方面的天赋几乎被点满，在刚踏入这个空间时他就闻到了阵法无法遮盖的尸体味道，只是觉得事情还可控，便没有点出来。
周俨这方面的能力不如他，若有所思地转了一圈，再次抽出那件无柄的刀刃，往几个特定的角度砍去。他每一刀都下的很快，细看下凌厉果断的动作透着舞蹈似的优美，勾得景岁心里的不安分子乱窜，眼神带了点不自觉的嗔念。
徐嘉染注意到两个人之间的小九九，身形微微颤抖了一下。
其实在其他人的眼中，景岁如此看着周俨的神态…好像是有满园春色。
随着周俨最后一刀的落下，封锁的空间受到了重击而摇摇欲坠，最后的面纱被粗暴的扯开，白净的墙面完全褪去，只剩下了黑色烧焦过的痕迹。所有的东西都乱七八糟地洒满了整个房间，不容忽视的还有十几具被烧焦的尸体。
景岁首先蹲下去查看。“...都看不出原本模样了。”
“何止看不出原样。”周俨抱着那把细长的刀，站在一旁优哉游哉像是监工。“这直接是七零八碎了。”
这些尸体在被烧毁之前都被砍伤过，看断面口应该是锯齿状的刀，难道是…电锯？
他虽然只是站着看着这些尸体，没有接近去查看，但是心里却在考量：
砍伤这些尸体的人应该是有多大仇恨，刀砍下后特意都保持了骨肉相连，或者说…使用的武器的钝度实在是太高，砍不动人类的躯体？
他没注意到景岁很快站起身，用司空见惯般的淡漠声音道：
“没办法招魂了。”
景岁意味深长地看着黑金色长发的美人，吐露出抱怨的话语。
“你一手把所有小朋友都送去超度了。”
周俨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之前做的多么绝，却依旧用无辜的表情看着景岁，好像话里说的人与他无关。
“我不知道，我只会净化。我就只是一个狩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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