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荒草(三)

“等等……”夏沥舟话还没有问完,他耳后传来电击,整个人再次昏了过去。昏迷后他的意识逐渐下沉,他在昏迷之中努力的想让自己记住一些事,但他发现自己就像一堵沉重的钢铁城墙,他怎么也推不开。他原本得到的信息就这样被永远消除在了脑海深处。

等他再次回过神的时候,他躺在无边的荒草之中,望着天边的夕阳……

手上自己上传的记录信息,仍然显示正在上传中,但他鬼使神差的终止了已经达到95%的进度条。他依照自己这具身体的本能将研究员们原本准备好的叛变证据全部上传了上去,而有关组织的或者说他自己亲眼看到的事实一概不提。

夏沥舟处理完证据信息后,浑浑噩噩地沿着这片荒原走了好长一段路。等到他出现在他的同行者视野里的时候,他已经和平时别无二致。

就像是这具身体,正在依照着老研究员们的意志办事,不属于他自己了,他的身体和思维是割裂的。

又是一阵头痛袭来,夏沥舟知道,这是自己最后能想起老研究员的时间了,里面他们拥有了更先进的技术,完全可以借由这项技术来封锁ri组织,但是他们没有,他们将希望寄托在了未来。夏沥舟再次失去意识前脑海里最后一句话是:跟随时间的指引,孩子。

“……”夏沥舟抬起他的左手,小拇指上两指节消失后他换了假体,此刻在银白光丝的映照下更显得不真实。

“我的记忆,还真出了问题……”夏沥舟攒紧了拳头,“帝姬,现在还有多少时间?”

“……滋滋……波动过大,无法预测,如果你想要看其他的东西的话,还请抓紧!”

夏沥舟知道结果后并没有耽搁,接着滑动时间轴,他这一次有一个很明确的目标,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的记忆出现了问题,那一定是出现在颁奖典礼那段时间。

事实证明,夏沥舟赌对了,或者说他足够了解自己。

那是他的授勋仪式前一夜。

“父亲,我不明白,为什么我提出的申请他们直接给我驳回了,我都没有发进中央系统吗?”夏沥舟家里面的氛围非常的融洽,他是不会用这么严肃,这么疏离的称呼叫夏元帅的。

“……有些事情不是你能掺和的。”那时的夏元帅非常淡定的坐在办公桌前看他仪态尽失。

夏沥舟:“那凭什么?那颗星球做错了什么吗?他们知道了真相,为什么不让他们说出来!”

“他们不能说就算了,他们自毁前程,把所有重担压在我们这一辈身上,我们这一辈什么都不知道,他们觉得我们这一辈能做什么呢?”

“他们是叛变了,但组织领导人呢?黑玄没叛变吗?背离了整个人类!!”

夏岚钧十分从容的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在夏沥舟耳朵上带了他许久不曾带过的耳饰。

“舟舟,有些事情你应该让我们大人一辈来做,你现在还小,他们能给你升职已经是破例,你懂吗?”

“天幕不需要背叛者,但他也不能妄想得到忠诚,你要明白这一点。每一个人都是自私的,他们总会有因为自己的各种各样的原因,而把希望寄托于别人身上……或许你这一次接到的任务是命中注定,你有可能这就是一场意外,你现在去休息一晚上吧,等到明天授勋仪式开始,这件事情就翻篇,未来有机会我会亲自去解决的。”

“爸爸,那……我该怎么忘记呢?我所有的东西都看到了,他们的实验论据全部都是正确的,黑玄他就是个不死人,该怎么办呢?我们不反抗吗?什么时候反抗?”那时的夏沥舟还是太过于年轻气盛了,人生太过于顺遂,没有遭受过任何打击,或许在那刚成年的他来说这将会是他人生的第一场打击。

“先去休息吧,剩下的,交给大人来做。”

夏沥舟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脑袋昏昏沉沉的应下了:“好,我会听话的。”

“舟舟,记住从明天开始你就是是上将。不管你将来想到哪里去,而组织给你安排什么任务,你背后都有一整个军部的人,他们所有的命都搭在你身上,你不能太过于自私,也不能肆意妄为,所有的事情都要经过考量,你明白吗?”

“明白。”

天幕军衔等级除了元帅以外,其他的几乎同级,并没有像地球时代的那样等级森严。说白了在天幕,你的等级顶多是自己实力的证明,而不是你所拥有的实际权利的证明。所以在后来组织才会同意夏沥舟去空间站。

Ri组织,军部,乃至整个天幕圆桌会,真正拥有权力的,其实并不是人,而是领航者系统权限。权限证明一切,其余的在天幕都行不通。

天幕的军队全部由领航者管控,任何人都不能完全的调控自己所属的人员,久而久之,几千年过后军衔也不是一个荣誉称号而已。

“哎,恭喜小夏啊,年纪轻轻就获此殊荣啊!”

“上一个这么年轻就上这领奖台的,还是芙桑啊,一晃眼啊,年轻一辈也该出头啦。”

“来小夏啊,以后打算做什么呀?要不来我们行动部看看?”

“……”

夏沥舟站在那里与整个场馆格格不入。周遭的言语谈笑声他听不太真切,他的脑子现在很混乱,他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好像有什么事要做。但脑海里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就做你自己,暂时忘掉烦心事。

夏沥舟一一地应和着他们,他说他想去空间站。

或许在外人看来,他就是想当个甩手掌柜,但夏沥舟知道,他可以不假思索的说出这个答案,一定是自己深思熟虑过后的结果。

他的记忆本能的开始排斥某一段时间,以至于到后来,他即便看到了再多关于历史未解真相的资料也想不起来。种种前因后果之间,偏偏最关键的那一段被他忘掉了,或者说一直潜藏在他的回忆深处。

“时间到了,上将大人。”帝姬平稳的声音响起,夏沥舟退出了时间。他并没有立即返回他的小海岛居所,夏沥舟坐在驾驶室整理了一下目前所拥有的资料。

关于玄的身世不甚清晰,是百分百确定的,但是关于整个天幕……帝姬和领航者,自己的父亲,这种种事情之间还缺少一个关联信息把它串起来。

夏沥舟:“我观看的时候你有录像吗?”

帝姬:“不能,但我能感觉到时间波动,重要节点已经记下了。”

“备份一段给木怜君,对了,3号怎么样?”

“稍等……目前他正在向外传讯,但是并没有成功,他并没有信息接收方。”

夏沥舟疲惫地捏了一下眼角:“先观察着吧,等我回去亲自动手。”

“现在……我要去找我的父亲好好聊聊。”

……

授勋仪式前夜,夏岚钧非常疲惫,因为他刚完成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戴在夏沥舟耳朵上的那枚耳饰还是在刚开始夏沥舟叛逆的那年,他买给他的礼物。后来夏沥舟意识到了自己这样好像不怎么符合规矩,便把它还给了父亲,让他帮忙保管。

那时候的夏沥舟说:“爸爸,等我将来功成名就了,我再把他要回来。”

只是夏沥舟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父亲会亲手将那段记忆在自己面前掩埋。

自从夏岚钧收到了来自时间的警示过后,便一直心神不宁的,那个他说一定要守住那个秘密。黑玄便是整个天幕行进中的不定因素,一旦他的秘密被人知晓,哪怕是隐藏过去的历史,一切也都会毁灭。这是一条自取灭亡的道路,而他们正在这条笔直的道路上前行。

那个时间的他说:“每一个时间节点都至关重要,而每一次改变都要付出代价,有的轻有的重,或许对于孩子来说,那就是整个人生的转折。”

那时候的夏岚钧也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意思,直到他按照指示,看到了未来,回到了过去,他发现自己并没有失去什么,一时还有所侥幸,但是他的朋友们什么都失去了。

直到这一夜……

原来他不失去什么的代价,是因为冥冥之中,他的儿子代替他背负了什么东西。或许这是夏沥舟的命,年轻一代,终究也要踏出头了。夏岚钧想至少在他真正可以迈出那一步之前,一切先由他来担着,这是他作为父亲能最后做的了。时间并没有选择夏岚钧作为转折点,但夏岚钧知道,自己要做好双面卧底的准备。

夏元帅,众人都说因为芙桑的牺牲给了他机会,但其实他并不想要这个职位,他也并不想坐在圆桌会上。这是圆桌会上唯一一个元帅,也是整个天幕现在唯一一个元帅。他的权利已经和领航者不相上下,如果没有ri组织,他完全可以暂停这个荒谬的计划。

但事实就是这样,命运就是这样,你越想做你越做不到,就好像他当年拼了命的救扶桑,没有救回来,格沃一直阻止伊塔·霍琳的远游,却也阻止不了,伊塔还活着吗?他们现在也没有消息。或许这位向往自由的远游者,已经于某星球上长眠。

尘埃落定之后的夏元帅回想起这段事情的时候,还是觉得很愧疚,因为他并不知道原辞还有一个孩子活着,甚至那个孩子就在自己面前,就在夏沥舟身边……

夏沥舟依照刚刚看到的记忆,望向了那颗早已消失的星球的方向。

或许那里的野草长得满天是对的,任何生物它都向往自由,愿你像野草一样肆意生长,细碎剪影与漫天霞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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