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场是江予白最不常来的地方，如果没有沈昭然，他应该就家、学校、游戏厅，三点一线地跑。
口袋里的手机传来响动，沈昭然掏出手机正回着消息，抬头看见江予白背着那黑色的书包，上前两步拽住了书包带子。
“扔了，脏死了。”
江予白身影顿住，半天才回过头来，他知道沈昭然说的不是他，可他却依旧不由自主想起了身边的那些烂人。
江予白的妈妈也跟他说过这句话，在她们家的别墅里。
“我这么脏是因为谁啊？”
那天的不欢而散，导致的是后来的三个月，江予白都不得不低声下气去姑姑家蹭饭。
意识到江予白的敏感，沈昭然放低了声音，缓缓开口，“姐姐给你买新的。”
“不用了。”江予白不自在地摸了摸耳垂。
“别低头，头发剪了，就算你低头，我也能把你脸上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沈昭然没有强求，将手机塞到口袋里朝前走。
“一会儿去哪儿？”
“吃饭。”
“那吃完饭后呢？”
“你家。”
江予白围绕着沈昭然，手里大包小包地提着。
商场二楼一个不太熟悉的身影，正默默注视着这一切。
沈昭然选了个西餐厅，她知道江予白应该没来过这样的地方，为了就是将江予白的自尊击碎重建。
江予白看着菜单上的天价正皱眉，抬头看见沈昭然用毛巾擦手，于是有样学样也拿起毛巾擦了擦手。
“以后这样的地方，会是你想来就来的地方，所以你要习惯。”
没有丝毫遮掩，不是点拨，是明晃晃地解释。
“我不喜欢拐弯抹角说话，如果你觉得我说的话伤到了你的自尊，那就说明我说对了。”
三岁小孩都能听懂的道理，江予白不会不明白，他点头，只要心里想着他会给沈昭然带来很大的利益，一定会，就没那么不自然了。
“江野！”
温温柔柔的女声传入沈昭然的耳朵里，她凝眉抬头看去，一个穿着格子短裙的女孩子弯腰站在江予白旁边。
她单手撑着下巴，心中暗想，这小子长得确实勾人。
江予白同样诧异，手里的菜单缓缓放下。
“桑甜，我同学。”他扭头向沈昭然介绍道。
沈昭然只是礼貌笑了笑没说话，因为她看出来这个女孩子对江予白有意思了。
“江野，我前天生日，你怎么没来啊？”
气氛出奇地安静，江予白抬头视线却到处乱晃，嘴唇微张，他不会撒谎。
“他那天和我在一起呢。”
沈昭然的声音很轻，仿佛说了句无足轻重的话，却一语中的戳到了女孩子的心上。
桑甜哂笑，捋了捋耳边的长发，“你还没跟我介绍这个人是谁呢……”
“我是江野的姐姐，我叫沈昭然。”
听到沈昭然的解释，桑甜故作惊讶地捂了捂嘴唇，“你们不同姓吗？”
“表的，当然不同姓。”江予白接过话茬。
服务员将牛排端上来放在江予白的面前，江予白看了眼沈昭然。
“看你半天没点，我饿了，所以就替你点了。”
仿佛身边的人根本不存在，沈昭然自顾自说着：“吃吧，吃完还要去你家呢。”
“别去了吧，我家什么都没有，真的，去我家干嘛？”江予白学着沈昭然的样子，拿起刀叉，完全没有理会一旁从一开始就一直站着的女孩子。
“那……那我先走了。”桑甜小声说道。
“帮你收拾东西。”沈昭然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
“收拾什么？我说了我家里什么都没有。”
“收拾你的东西，就是知道……”
声音渐行渐远，桑甜站在西餐厅门口，小小的手渐渐握成了拳头。
车开不进江予白家楼下的巷子，所以就远远停在了外头，白天买的东西全都放在了车上，下车之前，江予白还留了个心眼，将外套搭在包装袋上。
“干什么？”
“这边晚上有小偷，看见你车里有东西，会砸你车窗，老小区没有摄像头，很容易被偷的。”
夜里没什么风，耳边只有阵阵蝉鸣，沈昭然忽然抬头看了眼身边的江予白。
只是有些惊讶，这个年纪的孩子大多都在父母的照顾下茁壮成长，但江予白有些不一样，在同龄人每天面对练习册的时候，他在游戏厅打游戏赚钱，这种窘境，即便是曾经的沈昭然也不曾经历，这样一比较，她的日子过得就太顺遂了。
“看什么？”
沈昭然摇头。
“到了，二楼最顶的那间房子就是我家。”
江予白从裤子口袋里掏出钥匙，铁丝缠绕的圆环上只挂着三把钥匙，两个人迈着小步子上楼，江予白借着月光将钥匙插进去，小心翼翼地拧开门锁。
即便提前做过背调，也提前做好了心里准备，推门而入的时候，眼前的场景还是让沈昭然大受震撼，发霉的屋子里空无一物，除了一桌一椅，什么都没有，破碎的灯泡里只有半个灯丝。
但她却没有袒露出来，只是冷脸看着江予白。
“收拾啊，在等什么？”
从两人下车起，江予白这颗心就一直是躁动不安的样子，当她看见沈昭然恬淡的侧脸，悬着的心又落了下去。
“除了校服，我没别的衣服。”江予白局促地捏了捏衣角。
“跟我走吧，我家离你学校有点儿距离，但是我可以开车送你来上学，不至于迟到。”
“我家也不大，但是绝对比你现在这个环境好。”沈昭然说着说着忽然笑出了声。
江予白面红耳赤地望着她：“你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在想，家徒四壁，你是啃墙皮长大的吗？”
似乎是被沈昭然的幽默感染到，江予白也不受控制地笑了起来。
“我说你呢，你笑什么啊？”
“我……我不知道……看你笑，我也想笑……”
两个人站在小小的客厅里，捧腹笑了半天才停下来。
“好了好了，走吧，带你回家。”
沈昭然拍了拍胸口，拂去眼角笑出来的泪花。
眼眸微抬，像是又想起些什么，于是补充道：“回我家。”
月光洋洋洒洒地照在两个人的身上，江予白手里抱着一骡子书，肩膀上挂着书包跟在沈昭然的身后，沈昭然捏着嗓子问他没落下什么东西吧，江予白说没有，两个身影一摇一晃着，从二楼到一楼，再到车里。
书被一把抛向后座，沈昭然刚系上安全带，就听见副驾上的江予白深吸一口气。
“怎么了？跟我回家还得做心理准备啊？”沈昭然打趣道。
江予白却认了真，他侧头安安静静地望着沈昭然的侧脸。
“谢谢你。”掷地有声的感谢。
谢谢你救我于深潭。
沈昭然沉默了两秒，将车子发动。
“不客气，以后，你要谢我的地方还多着呢。”
江予白浅笑没出声，他目视着车窗外的黑暗，倒是从未想过拉他出这巷子的人居然会是沈昭然。
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感觉，不好描述，很特殊。
到了沈昭然家，江予白都不明白她为什么说自己家不大，一栋市中心的小洋房就这么**裸地摆在面前。
“发什么呆？”
从车上下来的时候，沈昭然看见江予白就抱着一骡子书站在自己家门口，抬头看这三层楼的小洋房，目瞪口呆。
“这不是我的房子，我只是暂住。”沈昭然解释道。
“嗯……那也挺大的了。”
江予白跟在沈昭然身后，门口的中控开关，按一下，全屋都亮了，江予白不是没见过大别墅，毕竟他的亲生母亲就是为了这样一栋大别墅抛弃了他。
“书什么的收拾一下，有什么想吃的吗？我去给你做。”
沈昭然摸了摸口袋，想起外套挂在衣架上了，又朝门口走。
“你去哪儿？”
走到一半，被江予白拉住手腕，两个人站在客厅沙发边上，沈昭然只觉得莫名其妙，两秒后才反应过来。
江予白家的老小区不安全，他就以为所有的小区晚上都不安全。
“我拿皮筋，外套口袋里。”
江予白才松开沈昭然的手，看向自己手里抱着的书。
“二楼有个房间的门是棕色的，那是书房，书放那儿，卧室在三楼，没有被子的那间，衣服都放那里，被子吃完饭给你找。”
江予白点了点头，似懂非懂。
家里没什么别的东西了，沈昭然平时不在家里最烦，但偶尔会煮夜宵，所以有些水煮面。
碗里冒着热气，隔着雾气，江予白直勾勾地盯着沈昭然手上的动作。
“吃吧。”
两个人坐在一张桌子前，相顾无言，偌大的别墅只有小声咀嚼的声音。
沈昭然忽然抬头扫了一眼江予白。
“水煮面有那么好吃吗？”她伸手抽了一张纸塞到江予白手里。
江予白猛地点了几下头，唇角微扬，一天下来，他面对沈昭然，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在沈昭然面前，他就像个刚降生的孩子，赤条条的样子，没有一点秘密。
“好久没吃热乎的了。”
沈昭然默然。
“吃完去洗澡，明天几点上课？”
江予白犹豫了一下，尴尬地看了两眼沈昭然。
“太久没上课，忘记了。”
餐厅里又恢复沉寂。
“我是说要你进车队，但是你现在还是学生，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好好学习，其他不用担心，明白吗？”
沈昭然有些懊恼了，应该早点跟他说清楚的，不过现在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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