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在三点前回家，正巧在大门外拐角处见到一个穿着中山装拿着把风筝的男人。男人见着林旭的车开过来，仿佛在等别的人似的，只瞧了瞧便不再有动作。
“奎子，停车。”
“咋了，少爷？”
“吃撑了，下去走走。”
王奎不疑有他，等林旭下了车说两句“注意安全”的话便自顾自地开走了。
“这风筝做得真好，”林旭上前，“俄国货？”
男人将风筝递给他。
“可不是嘛，俄国货。同志，我何志华谨代表天津党组织问候您：‘辛苦了！’”。
林旭风筝风筝，眼睛一下通红。他立正，敬礼，说：“**党员林旭，代号夜隼，向党组织致谢！”
“你是我们为数不多的秘密武器，”何志华拍拍他的肩膀，“辛苦了。”
“不辛苦。为党服务不辛苦，”林旭收住眼泪，将胸口处揣好的纸条递到何志华手上，“17号的军火交易地点时间，人数未知，万事多加小心。”
“消息来源可靠吗？”
“17号头目的儿子孙以诚同我一起赴美，在受到前辈您的邀请后我便与孙以诚来往密切。消息是回国的邮轮上，我灌醉他套出来的。”
“好，”拿过纸条，何志华叮嘱他，“张万在中央公园，千万注意安全”，又说些别的安排，之后便匆匆离去。如果这批军火能被组织顺利缴获，那将会成为党组织的重要助力。
林旭驻足在那，想起自己头一回接触到马克思主义时的震撼。也正是那一刻，他一个浑浑噩噩的富家子弟突然有了深入学习马列主义的想法。赴美后越发觉得**是世间真理。那段时间正逢何志华赴美吸纳新成员，他毅然决然地加入党组织，接受党组织的建议弃文从理，并加深与孙以诚的联络。他从未觉得自己的生命能如此充实。
“少爷，这风筝哪来的？”王奎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
“哪个小孩儿掉的，看着好看就捡了。”
“我知道一个放风筝的好地方。”
“郊外那片空地？”
“少爷您怎么知道？”
林旭笑了，“咱俩从小一块儿长大，你去的地方我哪没去过？”他把风筝交给王奎，“不过今天我们去中央公园放风筝。”
“中央公园人多热闹。少爷您等等，我开车过来。”
一路上，林旭摸索着风筝的骨架，不知在想些什么。
“少爷，这儿，这儿风口最好放风……”王奎高高兴兴地领着林旭网风口走，说着说着不知怎的闭了嘴。林旭这才抬起头，顺着王奎呆滞的目光看过去，一眼便看到鹤立鸡群的沈梨，拿着风筝的线圈，抬着头，看着头顶高高的蝴蝶风筝。
穿着的旗袍的沈梨像哪的美艳少妇，虽说纤瘦，但腰足够细，显得腰臀比格外优越。本来这旗袍是她撑不起的，但她找的裁缝手艺格外好，旗袍每一个裁剪的位置都出乎意料地服帖她的身体。沈梨此刻挽着发没别的首饰，只有手腕上带着的那枚翡翠手镯闪闪发亮。
别的人都在望着她，自己的风筝掉了也没注意。大家都默契地给沈梨留了一片空地，难怪这风口空荡荡的，只有沈梨，没人跟她抢。
“沈先生，”林旭抬脚便朝沈梨走过去，旁的人也看着他，“本以为晚上才会见着您，可赶巧了。沈先生戏唱得好，放的风筝也这么别致好看。”
“不过无聊，消遣罢了。”沈梨知道是他，也不回头看看。倒是自己在哪似乎都能碰见他，像是跟踪狂似的，她有些抵触。
“这周围没人，我能占个位置吗？”
“林公子说笑了，这地儿又不是我的，自然是您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林旭给风筝放线，奔跑，拉扯，利落丝滑地让风筝乘着风飞起来，和沈梨的蝴蝶风筝肩并肩。
“沈先生，咱俩的风筝并排着，一样好看。”
沈梨不说话，只抬头望着她的风筝。不想再多待，沈梨开始收线。
“这就要走了？”
沈梨点头。
林旭看着沈梨收好风筝，转过身时似乎有一阵风在往他的心里闯。
“沈先生，”赶在沈梨迈出第二步时他开口。声音顺着风传播，不知道会不会快一点儿，“明天，我能请您吃顿便饭吗？”
沈梨停下脚步。而后又迈开腿，旗袍被风吹起一角，雪白的小腿线条流畅，皮肤像画一样细腻，说，“林公子高兴就好。”
周围的人听不清，只觉着两人的相处似乎是融洽的。高不可攀的沈梨面对林旭时似乎也没有那么不近人情。
林旭高兴，扫视一遍周围人的神情后看到了老朋友。
“嘿，张师傅，”他牵着风筝走过去，停在张万的面前，“出来走走？”
过去的林旭可是天津城有名的街溜子，谁都认识他，他也认识大半的人。
“今天生意不好，干脆关了门下班休息休息。”
“自己开店儿就是随性啊，”林旭一边说，一边指着自己那飞得高高的，望过去几乎是个小点的风筝，“你看，这外国人做的风筝和自己人做的风筝也没什么两样，怎么就有人那么追国外的东西呢？”
“这看东西可不能看一样。林先生，这国外就算风筝不行，别的东西可是杠杠好。”
“这么说，张师傅知道不少国外的好东西咯，下次给我涨涨见识？”林旭眼睛亮起来，似乎是见到什么宝贝似的。
“我哪比得上您的见识。您可是喝过洋墨水儿的人。”
“不一样不一样。我是花了钱装个文化人，你是正儿八经懂洋货。”
“既然林公子这般抬举，我也不推脱了。下周，下周您有空我便带着我的藏品去林府拜访您。”
“就这么说定了，”林旭朝张万挥挥手，往风口地带跑，“我先走了，晚会儿抢不到地儿了。”
张万笑着看他跑开。等见不着林旭的人影后，张万的脸色才暗下来。
林旭等彻底见不着张万的身影后，才走到守在路边的乞丐面前，往乞丐身前的破碗里放了些钱，悄声道:“汇江路。”
乞丐磕头说“谢谢先生”，继续守在路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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