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汪铃儿一直都是个犹豫不决的人,从小就一副想教育自己又不敢开口的模样,汪虎心里是有数的。他虽然看不上这个姐姐,但架不住她会嫁人,还嫁给了本地的县令。若是她现在再下定决心和爹说什么,爹少不得要给县令姐夫一点面子。
可汪虎当久了耀武扬威的大少爷,就算自己出门不怎么花钱,但给顺眼的下人赏点钱还是要能拿出手的。要是汪铃儿当真断了他的财路,他以后还怎么摆阔气?还怎么有面子?
汪铃儿那优柔寡断的调调他看不了,但事关自己,他还是要去当面打探一下。
自从汪铃儿嫁人后,几年间他们相见不过五次,虽然常常聊不到一处,但勉强还能说点话。可这回,汪铃儿明显不愿接自己的话,还有点转移话题的意思。汪虎虽然问不出她到底想干什么,但已经足够确定,他这个姐姐心思比以前多了不少,肯定心里已经有主意了。
受制于人不是汪虎能接受的,可他就算再怎么不管不顾,也知道不能过于违逆自己的亲爹——他自己最重要的钱袋子!
当一个钱袋子可能被扎紧口子时,为什么不弄出另一个钱袋子?身边人一说去老南城的赌馆看看,汪虎便心动了。
若是以前,就老南城那脏乱差的模样,汪虎是决计不会去的。但今时不同往日,他有需要钱的迫切感。
在前往赌馆的时候,汪虎脑中不知怎么闪过一个念头:
为什么之前的探路狗从来不提议去这府西县唯一的赌馆?难道是在藏私赚大钱?
他却不知道,此时此刻他那之前的探路狗像条死狗一样躺在床上,就算被凌虐得伤痕累累,心里却还在反反复复地诅咒着:没去过的新鲜地方?哼,他汪虎没去过的新鲜地方可多了!只要你们敢提,他就敢去!去吧去吧,都去吧!都去死吧!
没人能明白曾经的杨江为什么要执着于先行探路,也无人确切知道他到底探的是什么路。
是,杨江做的事不难,人人都能做到,只要愿意。但不得不说,新上任的“探路狗”急于邀功,用了最恶毒的办法要到了汪大少爷还没去过的新鲜的地方,偏偏在“探路”一事上有所轻视,失去了“探路狗”最重要的作用,转身将汪大少爷推入了深渊,也将自己推进了地狱。
赌桌无父子,开局不反悔。
富贵天命。
老南城的赌馆门上,大刺刺地挂着个写了“赌馆”二字的招牌,既不遮掩,也不美化雅称,而门口就贴了个这么不伦不类的对联及横幅,纸张碎裂泛白到快要看不清了。那字面上可没有丁点要蛊惑人一本万利的倾向,只是干巴巴的话,有几分盟约立誓的意思。
汪虎识字,却看也不看一眼,带着人就走了进去。
他随便挑了个庄家就开始丢银子赌。
先是小赢几次,却突然输掉,他有些惊异,又小试几把,竟然有了翻倍,他试着加注又赢了几回,而后又是几个输赢来回不断拉扯着汪虎的心神。不断的输赢中,手头的银子越变越多,仿佛财神爷都站在了汪大少爷的那边,不断促使他获胜。
汪虎心里暗喜,忍不住来了一把大的,却不料突然败局。既然能赢大的回来,怎么能在这节骨眼上输掉?汪虎连忙叫身边的下人都把银子摸出来,又下注了一把。
要不是这会儿有人传话说亲爹找,他还不想走。
不过离开之前这一把只是小赚,汪大少爷并不满意。
第二日,汪少爷早早便带了更多的银子前来,一直赌到傍晚时分家里来人传话才走。离开时是比昨日赚得更少的小赚,但中途他却得过手头本钱银子四倍多的银子了,还问赌馆借了两次赌资。
第三日,汪少爷偷偷拿了亲爹房里藏的银票,等着大赚一把……
“借我钱!”汪虎拉住身边的赌馆小厮,头脑发热心脏突突直跳。赌馆里不透气,他热得面色赤红浑身冒汗。他已经输第十一次了,还是不见一点回本的迹象,想着亲爹对这压箱底银子的在意,心底又气又急。
老南城赌馆的小厮并不像新北城的普通百姓那样畏惧他,面色如常陈述道:“您已经在我们赌馆借了十次了,欠了八万三千两银子。按规矩还要再借的话,得先还了欠款才行。”
“谁不还了?我赢了就会还,先借我!”汪虎双眼血红,已然着急上火。
那小厮却平静摇头:“客人可别为难我。”
“你!”汪虎气结,心头那股邪火顿时冲了上来,“看来不给你点教训,你就不知道你汪大少的厉害!”他动了一下下巴,示意跟着来的一众下人团团将那小厮围住。
这些人跟着汪虎混了不少时日,不过一个眼神便心领神会,摩拳擦掌地就准备对着那小厮开揍。
“说,借不借!”汪家下人挨个出声恫吓,显然熟练至极。
小厮眨眨眼睛,仍是语调平稳:“不还就不能借啊。”
“揍他!”汪家下人陆续提拳,对着那小厮就挥了下去!
这是要群殴一人打乱拳了!
汪家的人看起来人多势众又凶神恶煞,但这赌场之上不乏凶悍之人,他们的动静闹得再大,也没人多看一眼,都只在乎自己眼前的赌局。
“砰砰砰!”
拳头陆续落下,却是汪家的人互相击中,个个东倒西歪乱做一团!当中那个看起来弱小的小厮却没了踪迹。
“有——人——闹——事——啊——”
一声又长又拖的洪亮通报自房顶上传来,语调平直毫无变化,却偏偏在尾巴上加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啊”。
汪家众人抬头一望,便见那小厮双腿倒挂在房梁上,双手在嘴前拢成喇叭状,说完翻身上梁,轻巧腾挪跳动,转眼没了身影。
那小厮刚消失,就有五个雄壮的力士冲了过来,个个臂膀粗大肌肉结实,甩臂跑动间还能看见肌肉上的血管青筋若隐若现。此时寒意未褪,大多数人还是能穿多厚穿多厚,可这几人只穿了薄薄的两层,还卷起袖子露出了臂膀。
事发突然,汪家众人不及反应,就被蒲扇大的巴掌迎面扇飞!
一个接着一个,就像被抛飞的破麻袋,全部落到了赌馆门外!偏偏这些力士准头还不差,竟将这十来人全部重叠在一起,堆成了一座人山!
汪少爷汪虎自然不能幸免于难,被扇飞的瞬间,脸上又痛又麻,嘴里冒出的甜腥味还没偿仔细,背上的重压接连砸下,次次不轻,仿佛要将他整个人压爆挤烂!
“谁啊,敢在我们这儿闹事儿?”
一个不修边幅的壮汉跟在五个力士后面走出来,个子不矮,却也比那高大的力士还要矮两个头,而他看起来穿得更厚实,身上还罩了件褐色的兔毛短褂。这人嘴里嚷嚷着,一边掏耳朵一边靠在赌馆的门口,说完又挑了下指甲里的耳屎,这才给了赌馆外面那堆人一点关注。
这人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才吊儿郎当地走到人堆面前,总算在人堆里发现了汪虎,故作惊讶道:“哟,这不是新北城大名鼎鼎的汪少爷吗?哪儿阵风把您给吹到我们这老南城来了?”
汪虎脸上又肿又僵,大半舌头捋不直,整个人被压在人堆中,连呼吸也不通畅,只能竭力抽动自己的脖子,扭着头去看这人,哼声呼吸着,想说话却十分困难。
“哎哟,您不爱跟我说话呀?”这人等了一会儿,没听见汪虎出声,便不再看他,掉头又懒懒散散地溜达回去了,“那算了,按规矩办吧。”
力士们闻言,将那一堆人挨个提起,像排筷子一样将人一一排放在地上。
不一会儿就有个绾发的高挑女人出来了,身上也罩着类似的白色兔毛短褂。她一手夹着册子和笔,一手提着把铁算盘,刚在屋檐下站定,便有小厮跟着过来替她接下算盘。她便抬手开始点人头:“一双两双……嗯,十六个人。”说着翻开手里的册子,提笔便记,一边记还一边慢悠悠地念着。
“二月十三,新北城汪家少爷汪虎已在赌馆借款十次,总计欠债八万三千两银子,当日携十六人于馆中闹事,惊吓小厮一人,一百两,劳烦力士五人,七百五十两,惊动馆主一次,一千两,我么……就计个账,也就不算你的了。计补偿……”
女人顿了顿,对身边的小厮招手,小厮立马双手托上算盘,女人便在算盘上噼里啪啦拨起来。
“补偿一千八百五十两。合欠账八万四千八百五十两银子。馆主虽说按规矩来,但怎么着也得念着汪少爷初来惠顾呀,利息就只日算三厘吧,从明日开始算,但利滚利的规矩可不能改。可我们赌馆并不宽裕,久了不还我们也为难啊。若每隔五日未还,我们这利息可是要翻倍的呀。翻倍之后重算本利又得重新滚利了……这要二十天不还的话,连本带利的话,也有九萬五千伍佰陆拾陆两了哦……
“汪少爷可要记得还呀,之后可就不是这么多了呢……”
【百度查询】
日利息三厘:指的是每日的利率为3‰,折算为月利率为9%,年利率为109.5%。(但这个貌似是单利的计算方式?又或者以单位“1”来算差别看不太出来?)
【而文中的“利滚利”是复利算法】
利息计算方法有单利和复利的区分——
单利:本息合计=本金*(1 利率*n)。
复利:本息合计=本金*(1 利率)^n;
.
【举例】
(1)假如借了1万块钱,借款期30天,每日利率3‰;
单利:本息合计=本金*(1 利率*n)=10000*(1 3‰*30)=10300;
复利:本息合计=本金*(1 利率)^n=10000*(1 3‰)^30=10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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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假如借了1万块钱,借款期100天,每日利率3‰;
单利:本息合计=本金*(1 利率*n)=10000*(1 3‰*100)=13000;
复利:本息合计=本金*(1 利率)^n=10000*(1 3‰)^100=134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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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利滚利(复利)的计算方式,同样的天数和利率会比单利的利息高,时间越长(计算的期数越多),两种方法计算出的利息差距会越来越来大。
可能就是乘积算法和指数算法数据增长上的不同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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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就算看起来三厘不过千分之三,似乎很少,不同的计算方法结果不同。
利滚利本质上就是将产生出来的利息作为本金,来计算一份额外的利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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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文中赌馆为了迫使借钱的赌鬼尽快想法还钱,还增加了每五日将利息翻一倍,在继续利滚利的算法。
可以说,只要汪少爷拖得够久,倾家荡产就不是梦呢……
(但愿没算错:p)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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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第六章 江湖事(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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