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
问寻眼泪汪汪三步并作两步飞向云中，被后者无情拿剑鞘抵住。
她注意到云中剑鞘上沾染了些许雪沫，还有些质地不明的透明液体，有点像雪化后的雪水。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确实是雪水，只不过是雪妖死后化作的水，被云中不慎沾染上。
“你都不知道我刚才有多害怕！”
“有个东西变成你的样子一直想靠近我，还好我机智成功认出那是雪妖，才没有让它得逞。”
其实是出门前阿娘给她塞的防身符起作用了，在假云中真雪妖靠近时符箓无风自燃，让假云中的皮肤融化，露出雪妖的本质。
属于人的外表一寸寸融化，最后从雪水里跳出一个似人非人的轮廓。
想到这问寻忍不住又贴近了师姐一点，天知道雪妖融化这一幕对她的冲击有多大。
至少短时间内，她都不会想看见雪人了。
“到了。”
云中突然在一处空地里停下脚步。
问寻茫然打量四周，她们停下的这处地方和方才经过的地方也没有什么区别，至少问寻没看出区别。
天将入夜，雪势更大了些，铺天盖地的雪花恨不能将二人就此掩埋，但所有的风雪都被一道无形剑气阻隔在外。
云中长剑出鞘置身于风雪中心，蓬勃涌动的力量随风雪呼啸，随她剑势起舞，织就一张关于杀伐的剑网。
刹那间，天地一清，风声暂止。
长剑以势不可挡之势击碎冰面，寸寸蛛网开裂，冰面破碎露出底下洞窟全貌。
若是桃源在此，就会发现云中打碎的冰面下正是她当初坠落的地方。
“走吧。”
定位符正在缓慢燃烧，云中率先收剑跳下，声音懒洋洋回荡在空气中：“去找桃源杜春。”
问寻又想拿金元宝手帕擦汗了，明明是冰天雪地，她却有点汗流浃背。
这就是剑宗亲传弟子的实力吗？
在同期弟子还在学习御剑飞行剑道入门时，她们的大师姐已经能够符道精通剑道大成了。
如果是与云中同门的师妹师弟知道问寻的想法，大概会沧桑一笑，脸上是接受打击过后的平静：“并不是每个亲传都能像云中那么逆天。”
她们一路跟随定位符箓的指引，途中又出现了不少“桃源”“杜春”试图靠近，但大多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云中毫不留情一剑斩杀。
问寻揪着小手帕勉强跟住云中，瑟瑟发抖看着师姐一剑一个雪妖，雪妖死后的雪水落地成冰，她们仿佛是踏着冰面前进。
洞窟最下方白光闪烁，在一片昏暗中异常显眼。
云中毫不犹豫收剑跳入，问寻一边哭着脸喊“等等我啊师姐”一边匆忙掏出一大堆符箓——还是她出门前阿娘给的。
天知道她阿娘和那堆符修关系怎么那么好，以至于她各种中高级符箓多的可以当纸烧。
但在剑宗她轻易不敢拿出来，毕竟在一堆吃饭都成问题的穷剑修里，她这个吃喝不愁的首富独生子已经够显眼了。
问寻觉得做人还是得低调点。
“呔！”
“何方妖孽敢劫持我桃源师妹？！”
云中气势十足稳稳落地，目光落在两张一模一样看过来的脸上，后半句话微不可察的一顿，“还有杜春师妹（复数）？”
桃源正苦恼眼前一模一样的两个杜春，看见云中宛若看见了救星。
“云中，你来的正好！”
将前因后果简短解释了一遍，桃源、云中、问寻三人将两个杜春团团围住，啧啧称奇。
“简直一模一样。”
“毫无区别。”
“我的妖达都没响。”
桃源愁眉苦脸：“我问什么她俩都答的上来，尤其是那个杜春，一些事比我本人都清楚。”
“要不都带回去，让你师傅瞧瞧？”
云中摸下巴，若有所思。
“柳长老见多识广，肯定有解决办法。”
听见要去见柳思霏，杜春倒是无所谓，那个病弱版的她却慌了。
“杜春”表情一冷指尖万千银丝生出割裂脚下冰层，一时间秘境坍塌，冰层碎裂卷着无数冰花遇水而逝。
几人没想到冰层下会是一条暗河，“杜春”动作太快打了她们个措手不及。
云中一落水发现经脉凝滞无法使用灵力，她暗骂一声与问寻一同被卷入汹涌水流。
漫天的冰裂花瓣里，一圈银丝卷向杜春试图拉她下水，后者上前几步方便被绑，临走前还有闲心朝目瞪口呆的桃源微微一笑。
“再见了，小师姐。”
“杜春！”
桃源慌乱奔向杜春却扑了个空，所有冰层全部碎裂，她很快步了云中问寻后尘，瞬间消失在秘境中。
无关人等全部消失，杜春收起笑意轻松挣脱开丝线，足尖虚点立在空中。
底下是冰冷翻滚的暗河，周边冰面倒映出两人模样，一人面容魅多近妖，另一人瞳孔漆黑默不作声。
“说吧，你的目的。”
杜春指尖生出和那人如出一辙的银丝，把玩着柔韧的丝线一步步靠近她，直到两人瞳孔相对。
瞬息间，她从那人的眼睛里知道了答案。
“我是你，”她说：“我是三百年后即将死去的你。”
“有意思……”
杜春笑容越发灿烂，接收完面前人所有记忆后，她按住对面人身体，两个样貌完全相同的人逐渐合二为一。
“那就让我来看看，柳思霏，是你道高一尺，还是我魔高一丈！”
……
分不清在冰河里漂流了多久，桃源朦胧间看见一人站在岸边撑伞。
她下意识伸手，手指穿过了一片虚影。
原来不是真人，更像是一片记忆的投影。
这片记忆之河里，她一直在往下漂流，途中“看见”了许多的事物，有她熟悉的人，也有她从未见过的人。
她看见云中在试剑大会上夺得魁首，荒羽历练荡清妖魔一剑平三山，最后成为修仙界公认的正道第一人。
她看见杜春与她决裂身份暴露，她们不欢而散再也不曾见面，重逢之日却是她一剑穿过杜春心口。
她还看见了自己，三百年后死在魔尊手下的自己。
三百年后的自己为谁挡了一剑，魔尊死了，她也死在了那人怀里。
好冷……
那人的眼泪好冷，抱着她的怀抱也好冷。
记忆的末尾，是魔尊流着血泪的空洞眼眸向自己伸出手，那么熟悉又陌生的一张脸——
是师傅。
她会死在堕魔的柳思霏手中！
桃源猛然惊醒，发觉自己正被人抱在怀里前行。
天空灰蒙蒙飘着细雪，所有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雾霭。
这一幕和她刚才看见的记忆何其相似，桃源惊吓过度慌忙摸了摸心口，还好还好，她的心脏还很健全没有被人捅穿。
桃源忍不住松了口气。
“那个……”
她小心翼翼抬头看向一直沉默不语抱着自己的人，“我已经醒了所以你可以……”放我下来了。
桃源后面的几句话在对上这人投来的视线后，默默咽了回去。
好，好可怕的眼神！
桃源忍不住瑟瑟发抖，是对视一眼会觉得自己又死了一次的程度。
她不敢吱声了，一路默不作声把自己当一个哑巴，乖巧安静被女人环抱着，渐渐走离她漂流下来的冰河，靠近雪止后云端出现的宫殿。
一把油纸伞漂浮在两人身边，挡住渐息的风雪。
“到了。”
她停住脚步，将桃源放在通往宫殿的阶梯下，已经有注意到这边动静的守门弟子匆匆赶来。
少女看起来只比她大了几岁，声音沙哑好似很久没有开口。
“谢谢你啊……”
桃源小小声和她道谢，面上很不好意思。
“和师姐——”
由远及近的呼唤，叫着面前少女的姓氏。
桃源倏然抬头仔细打量她面容，和，她姓和？
“和书雪……？！”
“你认得我？”
和书雪凉凉目光落在桃源身上，意味不明一笑，唇角上扬牵动脸上交错伤痕，越发显得这张毁容的鬼面越发恐怖。
“但我们好像是第一次见面吧，桃源师妹？”
桃源师妹已经想尖叫了，并且瑟瑟发抖。
她能认识和书雪当然是因为刚才在冰河里看见的记忆碎片，未来她与她会在十二年一度的宗门大比上相识，成为好友。
但和书雪现在认识她，又是因为什么？
桃源不敢细想。
难得她也能看见冰河里那些破碎的莲花瓣与未来碎片吗？
还是……
桃源更不敢发散思维了。
她今天受到的冲击太大太多了，脑海混沌一时间理不出个头绪来。
又想起还被留在那片破碎空间里的杜春，她大着胆子抓住和书雪垂落的雪白衣袍，声音焦急：“我师妹还被困在里面，你……”
唇上一凉，止住了她所有未尽之语。
和书雪指尖抵住桃源唇瓣，嘘一声，话语飘渺，桃源听的似懂非懂，但跳动心脏却奇异般沉静下来。
“比起担心她，你还是多为自己将来忧虑一些吧。”
将来？
桃源脑海疯狂运转，回忆起刚才“看见”的所有人事。
从小相伴的师妹杜春是魔尊手下三大魔侍之一，潜入药宗就是为了夺取某样至宝，而被她夺走的那样东西，直接导致了柳思霏堕魔！
师傅堕魔后，自己为了谁死在了她手下，然后呢，然后呢？？？
桃源头痛欲裂，她只能回想起自己在被谁埋葬，那人的眼泪冰冷，一滴滴落在她失去生息的脸颊，她记得，她记得那个人好像向她承诺了什么。
那个与和书雪有着相似眼眸的人，流着泪，说……
“不要再想了。”
桃源痛苦捂住头，和书雪指尖落在她额头，轻轻抵住：“窥探命运的代价，你现在还承受不了。”
流光一瞬，所有困扰桃源的记忆全部消失，被人为掩盖起来。
“嗯？”
和书雪皱眉接住脱力倒下的桃源，继续神识探查她脑海记忆。
“奇怪，你的神识深处，为什么还会有另一段被埋藏的记忆？”
这个问题最后当然不了了之，和书雪寻找不到答案，只是在桃源灵魂深处打下印记。
清醒过来的桃源茫然看着她，眼神还没有聚焦，和书雪放开她，“下次有危险的时候，记得唤我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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