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一连停落的几处地方都是做了噩梦的人，更准确来说，是“噩梦成真”的人。
做的梦千奇百怪，唯一相同的点是梦里见到的东西都只有一半人身，会问人奇怪的问题，不同的回答可能导致不同的结果。
但因为没人做相同的梦，这也只是推测。
在无面人那停下后，三只蝴蝶绕着此处转了几圈而后不动了。
“罢工了？”
左小五奇怪的碰碰蝴蝶翅膀，佑小七则是转头问云中：“师姐，蜃妖能做到这种程度吗？”
“不能。”云中摇头，“低等的蜃妖最多只能让人昏睡几日……”
“但要是有人在背后助力那就不好说了……”
云中把玩着垂落发带，若有所思。
药堂室内摆放了不少昏睡不醒的百姓，柳思霏神识散开一一查探，试图从中搜寻蜃妖本体。
这类妖物生于深海，拥有制造幻境引人入梦的能力，本体也大多藏身于人的梦境里，轻易不会在现世出现。
但人间绝大部分妖魔早在三百年前魔主湮灭时就一齐陷入了沉睡，如今蜃妖出没还伴随着魔侍“梦中人”的重新现世。
这绝不是一个吉兆。
很快另外一道强烈气息瞬间夺走了柳思霏注意，它似乎也并没有想隐藏自己，在仙家的人齐聚一城后便显露了真容。
一道虚幻的巨大白影无声俯瞰着城中人类，自它现形后大片雾气在城内涌动，仿若天地互换云层逆流。
吸入了雾气的人相继倒下，不可抗的力量将城内之人一一拖入梦乡，就连道行最深的的柳思霏也不能幸免。
雪白的袍角轻轻拂过昏睡之人的面容，来人的面容被迷雾笼罩看不真切，随手打开的折扇上是龙飞凤舞的四字——
风华绝代。
她一路散步般悠哉穿过倒下的人群，在看见另外一道身影后，迈出的步子突然一顿，“咦？”
“好久不见啊，杜大人~”
杜春冷瞥一眼眼前的旧日同僚，不想理会，这人越理越来劲。
她小心怀抱住昏睡过去的桃源将她安置在屋中软榻上，抱剑挺立守在一边。
“杜大人怎么不去那蜃妖梦里一游？说不定还能帮你回忆起做人的时光呢~”
白衣人笑嘻嘻的凑近杜春，她身高将近两米，仿若一道扭曲的字符摆动，弯折了一半腰身试图探头去看屋中之人的面容。
“啪！”
杜春扬手就是一巴掌拍向白衣人，受限于现在的少年体，最后巴掌落在了白衣人胸口。
“哎呦~魔魔授受不亲，大人这是做甚，做甚啊！”
白衣人夸张的捂住平坦胸口扭成麻花哀嚎，杜春忍无可忍指尖丝线溢出，锋利可断骨的银丝抽向白衣人——
“梦中人你闹够了没有？！”
叫归叫但不耽误梦中人身手敏捷的避开银丝，她笑嘻嘻的一扭身化作白烟钻入桃源七窍：
“难得见杜大人这么宝贝一人，小生就先替你探探她的心意，大人就不必感谢小生了~”
她欠揍的声音越来越远，杜春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
梦中人和她是同等级的魔侍，不存在谁碾压谁的情况，何况梦境才是梦中人的主场，而她，是无论如何也入不了桃源的梦。
早在她决定堕入魔道开始，就被剥夺了做人的资格。
只有人才会做梦，睡眠于她而言不过是枯燥乏味的黑暗而已。
但有她在外界守着，梦中人这个乐子人找乐子归找乐子，不会真的惹怒她落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杜春呼出一口气，闭眼呼吸随着桃源起伏，耐心等待她醒来。
……
“小友你呢，是觉得牡丹更美，还是芍药呢？”
眼前一黑桃源再睁开眼便出现在了这里，空旷的黑暗，只有一朵长着人头的大花以叶掩面，娇羞的询问她问题。
桃源谨慎退后几步，想伸手去摸储物袋却摸了个空。
她心下一沉，自己所有的随身物品都消失了。
“你是蜃妖？”
桃源不答反问。
“哎呀呀，”人头花左右扭动着腰肢拿两片大叶子捂住脸：“人家怎么可能是蜃妖大人……”
“蜃妖大人的美貌我等远不可及，大人慈悲心肠愿意留下我等服侍，小女子就已经感激不尽，哪敢如此高攀大人……”
桃源忍不住腹诽，嘴上说着不敢高攀，你脸上引人遐思的红晕可是出卖了你。
她还想再套话，人头花已经移开叶子凑近她幽幽吐息：“小友还没告诉我呢，你是觉得牡丹更美，还是芍药呢？”
“我觉得你最美。”
桃源不假思索，真诚的对着眼前的人头夸赞。
“你是我十几年人生里见过最美丽的花朵，你弧度优雅的花瓣还有那恰到好处的鲜艳色泽，都是如此令人难忘，让我记忆深刻。”
“我相信不管是谁有幸来此见到你，都不会遗忘你的芳容。”
人头花轻轻抚摸自己脸蛋，像是有些羞涩“果真如此吗？那为何那个女子见了我就不曾像你这般呢？”
那个喉咙里长花的文弱女子？
桃源试探性的问：“她见到你干嘛了？”
人头花幽幽叹息，难过的捂住脸：“她夸牡丹是花中之王，可我最讨厌的就是牡丹花了。”
“所以你喜欢芍药？”
“不，”人头花摇头：“芍药常被人错认成牡丹，我也不喜欢。”
桃源：……
合着说哪个都不对啊。
像是触及到了人头花的伤心事，它自顾自地开始重复往事：
“我生前也是天和的富贵人家，我有一个姐姐，生的倾国倾城，我像她三分在京中也颇有美名。”
“姐姐最爱牡丹花，而我常常是陪衬她的那朵芍药。就连出嫁时也是一样，我和她同嫁权势大族，但她就能日日受妻主喜爱，而我却只能独守空房……”
所以这其实是一个家庭伦理故事？因为妹妹不如姐姐受关注而引发的惨案？
桃源竖起耳朵，两手乖巧放在膝盖上端坐：“那后来呢？”
“后来？”
人头花咯咯笑，笑得枝叶都开始发抖。
“人心不足啊，身旁已经有了如花美人却还惦记着不属于她的仿制品，我姐姐自小被教导要端庄典雅，言行不能有失家族风范。那妻主开始为我姐姐美貌所迷，后来却渐渐嫌弃她不懂风月，说话做事都一板一眼不如外面女子有趣迷人。”
“成婚不过三年，她就敢从外面带回来女人，把我姐姐颜面往地下踩！”
“你一口一个‘我姐姐’，听起来也不像恨她的样子，那你又是怎么死的，还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梦中的忌讳，是不能说出这是梦，不能点破梦中人已死的事实。
不过桃源觉得，不破不立，放任这人头花讲下去等她顺利脱身都不知道要到哪个沧海桑田了。
再说了，她也不怕这花拿她怎么样，外面还有师傅在呢。
师傅会察觉到她出事来救她的，杜春则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她这些年对这孩子真实身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不想走上未来她发现杜春身份和她决裂老死不相往来的老路。
如今这里妖魔横行，对杜春来说大概和回了老家一样亲切吧。
担忧谁都不用担忧杜春。
被柳思霏善后过无数次的桃源对这些妖魔鬼怪毫无畏惧之心。
她只担忧这梦中与外界时间流速不同，等她出去了师傅都得变成个白发苍苍老人。
不过师傅美颜得当，就算已经有了几百岁高龄但面上仍不见一丝衰老，还日日背地里拿花瓣敷脸疗养呢。
不等桃源胡思乱想下去，人头花听见她提起自己死亡原因果然暴怒，枝条疯长想要缠住桃源鞭策她：“你知道什么？！你——啊！”
放出的狠话还没有说完，那些触碰到桃源的枝条通通无火**，片刻间全部烧为了灰烬。
人头花惨叫一声，一道汹涌魔气从梦境深处生出，触及到它枝条枯萎处为花妖填补生机。
“梦大人！”
惊喜叫出来人称号，人头花也顾不得把它烧成这副惨样的桃源，扭扭捏捏拨开脸上花瓣，娇羞不已。
梦中人摇着手上“风华绝代”的折扇，两米身高衣衫雪白，属于五官的地方是一片白云般流淌漩涡，她说话，声音是从胸腔里传出。
“哎呀呀～这位小友的护主灵火可真凶～”
好强大的魔气！
自从梦中人出现起桃源浑身都紧绷了起来，她戒备望着一看就和人头花不是一个档次的梦中人，在心里琢磨脱身方法。
魔尊三大魔侍之一，掌管幻境梦海的魔侍梦中人，她手下还有着万千随旧日魔尊逝去而一同陷入沉睡的蜃妖。
按理说身为离魔尊最近的魔侍，梦中人此刻也该沉睡不醒才对。
可现在包括杜春在内的两大魔侍都已经现世，一个明着在天和国南海诸岛搞事情，一个暗中潜入药宗蛰伏多年不知道在寻找些什么。
桃源暗道不妙，这些天发生的种种异象，已经离她能看见的“未来”越来越近。
那个传说中的魔尊，是真的要再度降世了。
心里焦急，她面上仍旧镇定没有显露分毫。
输人不输阵，作为从小在仙门熏陶长大的根正苗红仙不知道多少代，桃源绝不会在一个大魔头面前露怯！
她不开口梦中人却不会放过她，大魔头笑嘻嘻一瞬间飘移到桃源面前，脸上五官变动，一会儿是杜春现在的精致妖冶面容，一会儿又是柳思霏那张闭月羞花花孔雀一般的华美面孔。
最后停在一张被刀戳剑砍毁容后的可怖脸。
“咦？”
梦中人忍不住哈哈大笑，她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现在顶的是谁的五官。
仿佛知道了什么极有意思事情，她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哎呦，小生实在是没想到……”
擦擦眼泪，梦中人伸手摸摸脸上那张不属于自己的面孔：“小生还以为杜春努力那么多年，怎么说也该是与你羁绊最深的人之一——”
她话音一转：“没想到她还不如一个只和你有过一面之缘的人缘分深！”
“真是太有意思了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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