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视着,谁也不肯退让片刻,褚星河愣了下,转头看向宋清梦。
那人偏生好有底气,挺直着脊背,微微有些下三白,看人就更显得凌厉。
褚仲安也不是个软骨头,若是常人,被宋清梦这么看着,早就已经吓得屁滚尿流了,可他不一样,虽有些胆怯,却并不会被气场唬到。
就在此时,不远处一声号角传来,方才还没变脸的褚仲安竟突然慌张的转过头,抬手道:“撤。”
说着,便上马要跑,宋清梦早已料到,于是抽出隔世打了上去,不料褚仲安的反应也不慢,那鞭子紧接着便从袖子里面闪了出来,若不是打在了伞骨上,只怕隔世的伞面已经碎了。
宋清梦没想到他留有这一手,不过好在褚仲安并没有打算继续纠缠,鞭子抽开,闪身便跑了。
他刚回过头,听见一声惊呼,只见薛贵妃站在墙头,被人重新捆住了手脚,他愣了下便要飞身上去,一回头,竟然找不到褚星河的影子。
这人方才还在自己的视线里,怎么可能被突然带走!
宋清梦想到这儿,偏头看薛铭辰,那人却不敢跟他对视,失魂落魄的表情没有丝毫遮掩。
“陛下呢?!谁看见陛下了!”
他这声音不小,但在场的几人都没什么反应,唯有跑远的褚仲安闻声转头看向他,是看着,也只是看着。
褚仲安那一副讥讽的模样,第一次没有任何表情,好像只是在看一位故人,一位留有遗憾的,难以释怀的故人。
那时候宋清梦没有看懂他眼睛里的意思,只身追了上去,却被后面的萧亭澜拦住了。
“殿下。”
“你和他们是一伙的吗?”宋清梦问道,眼中是比那日被拦在城门外还要狠绝的逼问。
萧亭澜怔了下,摇了摇头道:“陛下被带走,不会出什么事儿,但是大楚需要您来维系局面。”
“维系什么?!!”
这是宋清梦第二次在很多人面前失控,他看着萧亭澜,也就只有片刻,随后抽出伞便招呼了上去。
几下力气极大,一般人根本招架不住。就连萧亭澜,接了两手之后,也险些败下阵来。
就在宋清梦把人踢翻,即将追上去的时候,身后众人发出一声惊呼。
他转过头,只看见城墙外的薛贵妃不知怎的,竟然拿起剑,自刎于城头。
他那时候,几乎想不起来任何事情,大脑一片空白,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
宋清梦持着伞,有些恍惚。
城头上的血溅了三里地,女人向前坠落下去,薛铭辰撕心裂肺的喊着,向前奔去,却只摔了个底朝天。
萧亭澜松了手上的力道,飞快地向前飞扑而去,将薛铭辰接住。
宋清梦在脑子毫无反应的时候,将身追了出去,跑的很快,却没有碰到女人的身体。
——只见一道残影从眼前恍惚而过,赶在他的前面,将人劫了下来,接着又听见耳边一道风声呼啸。
其实不是宋清梦没有追上,而是那道风声太过诡异又凛冽,他的本能反应告诉他,要让开,否则会死在这里。
他怕死。
没有人不怕死。
他落在地上,右耳有液体流动的感觉,宋清梦下意识去碰,放到眼前看了一眼,便知道真的是一根箭。
只是那箭若是没有射向他...又射向了谁呢?
宋清梦缓缓转过头,血腥味儿在空气中弥漫着,薛贵妃被安安稳稳的放在了地上,而跪在身边的赤脚女人,却捂着胸口吐出了一口血。
“央...央金。”
他张了张口,却吐不出一句合适的词汇。
他不知道央金为什么会在这里,不知道为什么她要替自己抗下那一箭,接住薛贵妃。
他的两只眼睛,只盯着那根箭。
同扎在地上的那些箭一样,刻着他们宋家的名字。
央金看着他,颤抖着手掌,冲他招呼了下。
宋清梦愣着,向前头移动了几下,栽倒在央金的面前。
“世子...殿下。”
他点点头。
“谢谢你。”
宋清梦顿了下,抬头看着她,双手颤颤巍巍地伸过去,却又放了下来。
那年寒冬,央金和褚仲锦一并去找薛贵妃,中途听说薛贵妃跟着薛先生回了薛府,于是便拐了个弯,想着干脆把薛贵妃一同接回去。
没想到,竟然在刚到薛府的时候,碰到了褚星河跟宋清梦。
央金夜观星象,早就知道这小殿下并非寻常人物,也知道洛桑在同大楚七殿下有些交集,于是秉着很多的想法,拉着褚仲锦,佯装好奇,实则偷偷听了听他们在说什么。
对于两国征战,她并不会因为自己是圣女,就坚持臧北是对的。
事实上,正因为圣女的身份,所以她非常不赞同臧北王的做法,更不支持洛桑。
但是神与人,本就有天壤之别,人有人的争纷,神有神的高高在上。
直到她听到了那些从前自己不知道的故事。
臧北的历代圣女,从小住在一座高塔中,那高塔用中原的说法,大概叫藏经阁。
她学会识字之后没多久,也许是四五岁,也许更小,就被送到了那个地方。
在那之后,她没有接触过什么人,就连送饭的人,都要带着一个面具从一个小洞穴外面递过来。
高塔里面没有可以玩乐的东西,唯有几层楼高的书籍;高塔外面也没有什么风景和乡村,鸟儿和花草是唯一的景色。
她一个人在那里生活了十年多,直到每年的祭祀,出去唱几声歌谣的时候,才能看看外面的世界。
央金不知道那些歌谣有什么作用,或许可以保佑百姓,保佑臧北。
这样想的话,也不错。
只是很久之后,她翻阅古籍,发现自己的名字,其实是自由意思的时候,觉得有些荒谬。
自由的鸟儿,这一生,难道只能生活在高塔中吗?
因为这个问题,所以在那一天,她有了自己的想法。
她想生活在外面,想和外面的人说话,想去看看地大物博的大楚。
没想到,这想法竟然真的成真了。
那天,臧北王来到高塔,外面跪了一排人,最前面的,就是如今臧北最高的王。
......
她想着过去的那些事儿,那些花草树木,那些鸟鸣山幽,还有一切的向往。
好像都是一个笑话。
她低头看着插在胸口的那根箭,殷红的血液比那年的白雪还要铺天盖地,很疼,疼到她几乎感觉不到疼痛了。
不过,也挺好的。
至少,她真的自由了。
宋清梦看着她笑了起来,不知不觉的模糊了视线。
他垂下头,狠狠咬住自己的下唇,尝到了血腥味儿,才终于被身边的人扶起来。
“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儿呢,活着就行。”
声音耳熟到像是个幻觉,宋清梦转过头,不可思议地对上了李先生一双眼睛,后者挑了下眉。
“尸体都凉了,你再不起来,这大楚也快凉了。”
李先生说话一向毒舌,将阴阳怪气一词挥发的淋漓尽致。
“师...父?”
“啊,这就对了,亏你还记得我是你师父。”李先生笑了起来,看向他的眼睛转了转,落在了央金身上。
“可怜的自由啊,一辈子都是笼中鸟。”
他这一番话说的很莫名其妙,宋清梦歪了歪头,却没有那么多心思去想其中的意义。
说起来,自从他成为了局中人,好多的话,他都听不懂了。
李先生却并没有多么留恋这个狼藉的战场,掏了掏袖口,竟只翻出了一个破烂的酒壶。
事实上,不仅这酒壶破烂,就连他一身的穿着,也像是个乞丐。
宋清梦这才注意到他穿着的是什么,于是猛地抬起头,道:“那个丐帮帮主!”
“哎哟,你小子终于聪明一回了?”李先生装作惊喜道:“师父说过的,不会离开你,这么多年就没离开过啊。”
是了,纵然在宋清梦走了“歪路”,决定去参加科举,李先生一气之下以出师为名,将他逐出师门之后,就没有再以真实身份出现在长安城了。
很多人不知道宋清梦就是李先生唯一的那个弟子,况且这人还总是一副不着调的样子,想一出是一出,便想着,说不定人家仙人只是想开了,要离开俗世,所以归隐了。
实际上并非如此。
那是他唯一的徒弟,他哪能就这么放手,就算是心再大,哪能真的放任这个天真的小孩儿去“祸乱朝政”?
更何况,这天相之上,有些事情,早早就注定了。
他是局中人,他脱不开的。
“师父,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回去的路上,宋清梦问道。
李先生沉默了下,转头看向他,无声地尴尬了少许,扣了扣自己脸上被泥土黏在一起的胡子,道:“被你太公发现了。”
“啊?”
这个答案是宋清梦没想到的,甚至听到这话的时候,他差点忘记了方才发生过的事情。
“太公好了吗!!”
“嗯....”李先生支支吾吾了会儿,道:“说起来有些丢脸,这个事儿你就别给为师传下去了。”
“正是因为安国公那老头子根本没好,所以大街上把我认出来的时候,才更丢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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