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 39 章

叶开朝皇城走去,而后扭头看向来处,思量片刻决定先不回去和江流傅红雪汇合。

他一个人正好打探,若皇城内真有人迹,他再将这好消息带回去给他们也不迟。

此时夜幕已至,正是行偷鸡摸狗之事的时候,叶开有种预感,如果皇城真的有人,他们未必欢迎外来的难民。

一来这是个乱世,人人自危,不知道下一刻轮到谁死。

二来不是谁都有江南花家的大爱,也不是谁都能像他们一样在灾难当前的情况下,还能组织百姓恢复农耕——

皇城里的人究竟靠什么为生,还是未知。

叶开跃上高墙潜入夜幕,站在树影之中果真看到了远处皇城亮着灯火,十分微弱,仅有一两处明火在黑夜中照明,更为离奇的是,除了阵阵虫鸣,叶开听不见皇城传出任何声音。

且慢,那是什么?!

在月亮晦暗不明的清泠光线下,叶开看到了那散发升腾雾气的源头——一座畸形的庞然大物,似危楼,又似蛰伏的巨兽!

他为何会将楼与兽联系在一起?

叶开有这联想,自己也怔愣片刻,随即他发现端倪,竟是那楼宇正以肉眼难辨的速率轻缓地移动!

“这是什么怪物…”叶开心中暗叹,眯起双眼观察那怪物外形。

这庞然巨物似乎是由大小形态各异的四间楼宇组成,所谓移动,便是这四栋楼伴随雾气蒸腾,正缓慢朝左前方行走,而能使这“怪物”行走的,正是它巨大身躯下的八条层层加固的铁腿!

八条腿状似蜘蛛,却比蜘蛛更加骇人。

它的两条前腿稍小,朝前伸探在外,后边紧接一只巨型铁皮箱,箱子上装了一高一矮两根烟囱,正倾吐着烟雾,活似蜘蛛的脑袋。

而它的后六条腿都左右成对,六足鼎立,稳住了交错垒在一起的四栋楼宇。

四栋楼东南西北各有朝向,以纷杂的铁索和木梁相互固定,正面对着叶开的那栋威武建筑上挂着个牌匾——神侯府。

神侯府?!

叶开倏地皱起眉毛,因他见多识广听过神侯府的大名,这是京城与六扇门齐名的朝廷衙门,保卫皇帝安危,难道说皇城里尚未“改朝换代”,住的仍是皇帝?

但若是神侯府的能人异士,的确有赋予楼房“生命”的本事。

比如那位江湖人称“无腿行千里,千手不能防”的神捕,无情。

那便更不能掉以轻心了,江湖都道无情极擅机关术,他在暗器上的造诣非常人能想象,因为哪怕登峰造极如李寻欢,也有两只手,两条腿。

无情的暗器却不受制于“人”,不会被体力局限,因为他可以制造各式各样的暗器机关,替代他的双手双脚。

叶开正欲回去将这件奇闻分享给江流傅红雪,却听身后传来紧迫的脚步,简直如同逃命。

一个身穿甲胄的士兵跑进叶开视线,他轻车熟路从皇城的边门进去,就当叶开以为无事发生的时候,那士兵拿起火镰“唰”地点燃,而后将那火镰往城墙一抛,刹那间,火苗沿城墙一路蹿向远方。

只是眨眼的功夫,整座皇城便被点亮。

而后传来齿轮滚动的“嘎啦啦”响声,那座名为“神侯府”的楼宇怪物喷出浓烟,朝着城门而去。改装过后的城门缓缓延长铁索,城门倒下,形成光滑平整的地面,楼宇怪物踩着那铺设好的地面,朝外“轰隆隆”走去。

一面走,楼宇间的缝隙里一面缓慢推出口径不一的炮口,叶开来不及想旁的,眼底被映照得火光烈烈,惊叹于“神侯府”的精妙设计。

何其精湛的机关技艺…这简直就是举世无双的艺术品……

只是,它这是要往哪去?

叶开默默回神,搔了搔耳后,心说,不会吧?

他就离开了一个时辰不到,他们俩不至于吧?

*

江流和傅红雪放了那士兵离开,他们又不是恶人,吓唬吓唬问问京城的情况就行了,等叶开回来他们就走。

听那士兵说,这皇城建设得只比花家强不比花家差,说得那叫个天花乱坠,连什么会行走的兵器库都编得出来,江流只当他是吓怕了,担心他们会去皇城使坏。

“臭师兄怎么还不回来啊?他不是跑到皇宫去当皇帝了吧!闷声不响的,丢下我们过瘾去了。”江流话锋一转,“他不是被皇城里的人给抓了吧?”

傅红雪抱着刀转身进屋:“你有功夫担心他,不如早点睡觉养足精神。”说罢他提膝迈过门槛,关上了房门。

江流当然知道叶开身手比她强,操心他属实浪费精力,但好歹是亲师兄,他要真阴沟翻船脚踩香蕉皮遇了险,那她也是会掉眼泪的。

“还是去看看吧。”她念念有词朝外走去,忽听远处传来“隆隆”怪响,赶忙跑回去找傅红雪。

“红雪!这是什么动静?是不是那人跑回去搬救兵了?”

傅红雪蹙眉拉开房门,凝神听了一阵,“这不是人的脚步。”

江流点头:“也不是丧尸。”

二人跃上房顶一探究竟,却见一座巨大堡垒正向自己款款进发。那士兵说的竟是真的?!皇城内有一座会移动的兵器库?!

“小心!”

那堡垒内似有人瞭望,很快发现了他们,傅红雪拉住江流凌空跃起,一个鹞子翻身躲过那庞然大物发射而来的箭头。

江流双脚落地人都傻了,和傅红雪在箭雨中奔逃还忍不住扭脸看清那堡垒的全貌,那可真是……噩梦一般的可怕存在。

它四面八方高低错落着数不清的炮口,有的射出来的是钢镖、铁弹,有的射出来的是飞针、玉箭,还有的是带锁链的弯钩。

江流甚至无法用言语描述这栋建筑的外貌,书到用时方恨少,她此刻用词匮乏,满脑子对它只有一个形容,那就是驮着四层楼的巨型蜘蛛,会喷射毒丝的那种!

二人躲进房中,耳听“隆隆”响动越来越近,借昏暗月光商量对策。

“红雪,我出去把它引开!你想办法去找我师兄,我们城外汇合!”

傅红雪冷声拒绝,“一起走,分头走不安全。”

江流心头一热,来不及感动,先撇嘴大骂:“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跑起来不用马拉也不用人推,这不是有鬼在拉车我看不见吧?”

“别废话了,快走。”

傅红雪也说不上那是什么,只顾拉着她逃命,江流跑出去还不服输,甩出两把飞刀,“叮叮”两声,也不知卡进了那勃然大物的哪条缝隙,根本只是抓痒而已。

正当二人跑出老远,终于摆脱了那四面八方都能发射暗器的大蜘蛛,还未把气喘匀,就听远处传来叶开颇具自信的声音。

“敢问阁下可是神侯府诸葛先生的大弟子,无情?”

江流傅红雪对看一眼,全然是懵了,撒丫子跑回去,脚底刹出一片烟尘,就见叶开拱手站在空旷无人的街上,脊背微弯,煞是有礼,只是他这行礼的对象却是栋名为“神侯府”的八足碉堡。

江流拽拽傅红雪袖子:“我师兄这是在…送人头?”

傅红雪道:“不一定。”

那硕大碉堡竟也停驻原地,没有再发起攻击。而后那四间楼宇的其中一间打开了门,门里走出一个小童,站在两层楼高处的平台上。

小童问:“你是何人?”

叶开笑答:“我师父姓李,曾是当朝探花郎,我姓叶,叫叶开。”

江流站在暗处小声感慨:“红雪你看,出门在外果然要多认识人,没准哪次就能因为人缘好救自己的命。”

傅红雪不置可否。

哪知话音刚落,一只足有脑袋大的流星锤自堡垒发射而出,铁链“哗啦啦”在空中发出巨响,以迅雷不及掩耳,常人难以企及的速度照着叶开面门飞去。

“师兄——!”

叶开施展轻功疾步后退,甚至仅凭惯性以足尖在地面滑行,轻功之高绝,若换个人来,早就被那流星锤开了瓢。

流星锤铁链长度有限,追击不到叶开便“嘭”得一声巨响落在了地上,激起呛人的烟尘。

江流一个箭步从暗处跑出来,挡在叶开身前,对高处叫骂,“臭小孩!你什么意思!”

那小童却只是不声不响抬了抬手,而后楼宇内传出“嘎啦啦”响声,流星锤的铁链在齿轮的作用下缓缓回收。

小童鞠了鞠躬,退回楼内。门却没有关。

“小李探花的徒弟果真身手不凡。”一个清清冷冷的男声自门里传来,仿佛数九寒冬的霜花,带着春暖以后便会消融的凄楚。

江流微微一怔,就见一气质清高孤傲的男子掌着盏微弱的灯,坐在轮椅上被他身后的青衣小童缓缓推出来,而后在神侯府二层的平台站定。

男子相貌俊秀,肌肤瓷白,手上灯火像极了一颗孤星将他呵护,照亮他冷淡的眼睛。

他双腿瞧着纹丝不动,似乎是个残废,只能倚靠轮椅移动。

江流脑袋空空目不转睛,身侧叶开清了清嗓,她才思绪回笼,点着那男子怒骂,“什么叫小李探花的徒弟果真身手不凡?!有你这么试探别人身份的吗?倘若我师兄一个不慎没能躲开,你还能替我师父将他逐出师门不成?”

男子冷冷看向她道:“你也是小李探花的徒弟?”

江流一抖,伸手护脸:“干什么?!别想拿流星锤打我!我学艺不精,要是被你锤死了,我师父一定不放过你!”

男子向叶开求证:“她是你的师妹吗?”

叶开险些被流星锤爆头,此时还有心情哈哈大笑:“是是是,是我师妹,这做不得假。”

江流让这男子的问话弄得匪夷所思,皱眉道:“你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吧?我都当着他的面说我是他师妹了,还用他亲口认证吗?”

男子并不理睬她的聒噪,抬了抬修长白皙的五指,小童会意上前推他轮椅退入门内。

他那单薄凌厉的背影说道:“我的确不近人情,所以你可以叫我,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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