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陆吾(四)

还是那件布置简单而不失秀丽的卧房,记忆中言笑温柔的女子嘴角流血,半伏在桌前,已然没有了气息。

“姐姐!姐姐!”陆吾感觉自己疯了一样扑到桌前。

“殿下,殿下,您冷静些,宁和公主已经服毒自尽了。”身边好像有侍卫来拉他,他却浑然不觉。

“姐姐,姐姐,她怎么会自尽?怎么可能?一定是有奸人害她!”陆吾听见自己在歇斯底里。

“殿下,昨天公主外出归来,说是在外面见了风头疼,便不肯让宫女们来打扰,从昨晚到今晨发现公主的遗……公主自尽,这期间没有旁人进出过公主的卧房。”

“不清楚,昨天宁和公主去深林里见了大祭司,回来便没有出门,宫女们以为是见了风,生病了,便没有来打扰。”

“大祭司!大祭司!”陆吾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冲出宫殿,跌跌撞撞地就往深林跑去。

他本想问个明白,却听到大祭司在与他人说话,“是啊,也不知是谁泄露了秘密,她跑来问我,我没肯见她,她回去竟然自杀了。”

“公主一时不能接受也是正常,族长与神女虽也是龙凤胎,但自幼分开长大,且二人并不知情,自然能顺理成章地结为夫妻,生下陆吾殿下与宁和公主,而公主与殿下自幼一起长大,一直以姐弟相处,骤然得知真相,确实难以接受。”那人声音平和,仿佛说出口的是什么平常事。

“哼,南疆也就是这数百年才讲这些伦理道德,以前人丁稀少的时候,什么兄弟姐妹,哪里顾得上?”

“……大祭司说得是。”

“可惜了,这神石‘碎片’若是能置于殿下与公主的后代体内,定然能发挥最大的效用。现在也只能放在殿□□内,怕是不太稳定,受体容易发疯。”大祭司手里举着碎片,放在昏暗的灯光下细细欣赏。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陆吾想到父母的恩爱,自己与姐姐的嬉闹,曾经那些让他觉得温馨无比的画面像是镜子突然被击碎,又化作无数碎片,直戳向他心底,难言的羞耻与恶心如鲜血般流淌出来,填满了他整个胸腔。

他跪在地上,捂住自己的嘴,生怕那些破碎的痛苦溢出一声。

他绝望地闭上眼睛,什么姻缘天定,不过是阴谋一场,什么殿下公主,原来是杂种两只,他们竟然还想……,陆吾不敢再想,满心的不甘与悲愤如汹涌的洪水般将他吞没,他突然想起自尽的姐姐,恐怕就是如此难言的痛苦,姐姐才会宁愿亲手结束自己的性命。

陆吾不记得自己又是如何跌跌撞撞地回去的,他只想着,他要回去,带上士兵杀了大祭司这个疯子,杀死所有害了他姐姐的凶手。

但他失魂落魄地走到一半,却被一块大石头绊了一跤,他龇牙咧嘴地爬起,突然想起他不能回去,不能让父皇和母后知道真相,不能让他们的恩爱成为一场笑话。

他已经,再也不能接受任何一位至亲离世了。

他的姐姐,宁和公主选择自尽独自承担了一切,他不能让她的付出白费。

对,姐姐,他还要替姐姐报仇,替所有玩弄他们于股掌的人报仇,哪怕只有他一个人,哪怕只剩他一个人。

想到这里,十二岁的他握紧手中的匕首,凝了凝神,趁着夜色,又潜进了深林。

屋内的大祭司似乎十分疲倦了,他躺在躺椅上,将手上的神石碎片搁在扶手旁,昏暗的灯光下,他半闭着眼睛,却突然见寒光一闪,他急忙偏头躲开。

“陆吾殿下!!”昏暗中,大祭司看清了来人。

“你的贱命我收了。”陆吾眼见一击不中,又将那匕首横握,划向大祭司咽喉。

“殿下?何以至此?”这大祭司面对刀锋疾退几步,语气却并不惊慌。

“还我姐姐命来。”陆吾脑海里又浮现出姐姐服毒自尽的场景,激愤早已冲昏了他的头脑。

大祭司见陆吾如此行状,心下已了然了几分,“殿下,宁和公主的事实属意外,谁也不知她如何提前知道了这些事,更没想到她性子竟如此刚烈?”

“提前知道?刚烈?你们做出这等事,还怪我姐姐性子刚烈?”陆吾怒极反笑,握着匕首的手几不可察地轻微颤抖着。

“殿下,其实本来只要等你和公主成年,诞下子嗣,南疆自然有秘药可以让你们忘记此事,更不会有国民知晓此事,您还是尊贵的南疆王子,南疆未来的继承人,公主也可以另外婚配,难道不是两全其美吗?”

“两全其美?你管这叫两全其美?枉我父王、母后平日敬你重你,却没想到你竟如此丧尽天良,真是令人恶心,恶心至极!”

陆吾见他说起这些将他一家的尊严性命算计是丧心病狂,却一副理所应当的神情,又想起姐姐自尽时的绝望,十二岁的他不知哪里来的气力,刀锋一转,竟将大祭司的头冠直削了下来,

大祭司的发冠被劈落在地,满头的白发也散落下来,右脸颊也被劲风带出数道血痕。

南疆的大祭司是世袭制,南疆民风淳朴,在普通民众的心中,祭司的身份甚至比国王还要神圣些,这一代的大祭司法力高深,精通巫医术,更是深受民众爱戴,恐怕他生来还未遇到这等窘迫的境况。

在这样狼狈的境遇中,他披头散发,双眼赤红,“恶心?殿下,你觉得很恶心是吧?可是,殿下,你贵为殿下,却可曾睁眼看看你的子民,看看他们过的生活是不是更恶心?”

“你什么意思?”

“殿下,你只知皇宫附近的子民是靠采集孢子而活,那么更远的呢?没有巨菇的地方呢?南疆毒虫毒菇遍地,粮食不生,他们又是靠什么过活?”

“他们不是可以狩猎成虫,饲养幼虫吗?”陆吾动作一滞,他从未听有人和他谈起这些。

“对,饲养,靠什么饲养,你知道吗?”大祭司明明在循循善诱,却隐隐藏着几分他自己都难以察觉的癫狂。

陆吾无言,他确实并不知道贫民的生活。

“活生生的人啊!幼虫是不能独立生活的,要养在活人的肉里,他们狩猎成虫时,有可能会被怀孕的成虫播种,幼虫便被随机种在体内,有的是寄生在四肢,有的是长在肚子里,还有的会长在脑子里。”

“这些……幼虫不能被祛除吗?”陆吾握住匕首的手不住颤抖。

“祛除?哈哈哈哈哈,我天真的殿下,你知道这些贫民发现被播种以后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吗?”

“庆祝啊!一个家庭里只要有一人被播种,全家都不需要再狩猎成虫啦,您是殿下,您当然不知道,狩猎成虫是极为危险的,每年狩猎死亡的青壮十之三四,就是侥幸不死的也常常会落下残疾。这样想想,是不是当虫子的母体还是很幸运的?”

陆吾像是被这残酷的话语所击倒,他低着头,沉默不语。

大祭司趁机继续开口劝道,

“殿下,南疆苦天界压迫久矣,难得天降神石于南疆,服之即可获得天赐神力,是天界的人就算修炼千年都不能比拟的修为与造化,南疆怎么能再错过这等天赐良机?”

陆吾握着匕首的手垂在身侧良久,他开口道,

“你与他们……”

“什么?”那声音过于低微,大祭司一时没有听清。

“你与天界的人有何区别?都是为了所谓‘大义’,视他人为棋子的人,你说不忍见贫民为幼虫的母体,可我与姐姐又何尝不是供养‘神石’的母体,你说不忍见南疆子民受压迫,可你又何尝不是凌驾于我们全家命运之上……”

陆吾扬起头,尽管他的内心被残酷的现实拉扯得支离破碎,尽管他依然在激荡的情绪支配下浑身颤抖,但直视着大祭司的眼神却透着坚定。

“所以,你该死!”陆吾举起匕首,骤然发力,凛冽的刀风下,烛火也被灭了几盏。

屋内又幽暗了几分,昏暗的烛火下,大祭司的神情愈加晦暗不明,

“殿下,你杀不了我的。”

是的,陆吾杀不了他,毕竟他的功力、身法,一招一式都是大祭司教给他的,这些年来,大祭司于他,如兄如父,他从未想过有和他反目成仇的一天。

“是,就算杀不了你,我也要拼死一试。”陆吾民全神贯注,集中精力想在大祭司变幻莫测的步伐下寻一个破绽。

有了!!

少年的眼睛在月光下雪亮,他的刀更是划出一片弧形的寒光,

他迫不及待地将匕首刺了过去,却见那匕首竟然穿胸而过。

成了?陆吾完全不敢相信。十二岁的陆吾将将只有大祭司一半多高,冒险行刺完全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不想竟如此轻易。

他仰头看去,却见大祭司不知何时将那“神石”碎片藏于掌中,见陆吾抬头,如拈棋般信手一指,那碎片便如火烤的蜡粒,迅速融入了陆吾的眉心。

“殿下,你说得不全对。”大祭司受了致命伤,如山崩般轰然跪了下来,“不仅你与公主是棋子,国王与神女是棋子,我亦是这棋子。”

“殿下,你不是二代体,不能与神石很好地融合,我的力量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殿下,‘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南疆的未来就托付给你了。”

陆吾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他只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如烈火般灼烧着他,而另一边又有力量如清泉般濯濯在他脉络中流淌,两股力量来回拉扯着他。

“啊!!!!!”陆吾痛苦地跪倒在地,他觉得头似乎要裂开般的疼痛,他想起大祭司说他不是二代体,不稳定,怕是会有疯病,他突然觉得疯了也好,最好是能永远疯下去,毕竟这世间哪一点不荒诞疯癫,合该配上他这疯子。他越想越觉得痛彻心扉,在这深刻的痛苦中又觉得无比快意,终于在痛与快的两项拉扯中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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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陆吾(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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