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起来是提气的说法,意为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
但落在百姓身上,就有点雪上加霜了。
因为她们村,确实就只剩妇孺。
可任务到了头上,无论如何,都是要人力去运的。
因此,在里长的安排下,优先选择身强力壮的农妇,家有幼儿的除外,简单来说,就是要年轻、力大、无牵挂的。
公平起见,每家每户至少出一人。
照这样下来,春华婶是不必去的,但柳双双原是养蚕女,到了新的村子,也就刚下地不久,要说力气是没多少,就占个年轻。
春华婶不放心,替了邻家的缺,也跟着来了。
这种事是允许的,毕竟里长的任务,就是征调那么多人去运粮,至于去的人是谁,这并不重要。
类似的情况,还有征兵,正常情况下,到了年纪的成年男丁,按朝廷规定,要应征服兵役,为期两年,这个数据,有专门的“账”来记录,所以一个地方,次年要征多少兵,都是有数的。
但有些人不想应征,也能出钱给官府,称“更赋”,官府就雇人替他服兵役。算是募兵的雏形了。
现在显然是不行了。按照就近原则,战场周遭郡县的男丁,有一个算一个,都被征调去了前线。
这样的征调不是一次性的。
一场有备而来的大战,显然不是拉着人,拉着装备,呼啦啦冲过去打就完了,还要提前准备粮草辎重。
一支军队出战,动不动就号称出兵几十万人,浩浩荡荡,实则里边除了战兵,还有辅兵,后勤兵,民夫。
也就是说,所谓几十万兵马,并不全都是即战力。
真正与敌方士兵贴身交战的正兵在少数,与后勤人员的人数相比,一般是一比三,视后勤补给线长短为定,短的或许就一比二,长的一比五,甚至更多也有可能。譬如远征漠北,南下百越之类的特殊情况。
加上运粮本身就需要消耗粮食,千里送粮,时常十不存一。
因此,才有“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说法。
这是出兵前。
兵法强调“兵贵神速”“不贵久”,如何在粮草耗尽前取得战果,就是将领要考虑的事了。
粮送到了,民夫就能回去继续耕地了。
所以,一开始,还是有民夫陆陆续续回来了。百姓们也就以为,这只是寻常的小范围战乱,最多一年半载就结束了。
可这场战争,显然超乎了众人的想象……
夜深了,运粮队停下来休息,经过一天的负重前行,即便是习惯了劳作的农妇们,都累得脸色发青,草草吃下晚食,钻进帐篷,倒头就睡了。
不多时,帐篷里传来疲惫的鼾声。
晚食要更丰盛一些,是煮开了的小米粥,加了肉粒和豆酱,看起来挺黑暗料理,但按营养成分来看,似乎是不错的一餐了。
柳双双觉得,味道还可以。
大概是真饿了。
运粮都是体力活,在吃的方面,朝廷倒是没有吝啬,否则,民夫饿得动不了,无法将粮草及时送到战场,那就因小失大了。这都是有定数的。
即便是民妇也一样。
柳双双是个人体质,高强度劳作后的肠胃紊乱,加上长时间的营养不良,还有高温缺水,各种原因之下,才会晕倒。倒不是因为朝廷不做人,连民妇的口粮也要克扣。
帐篷外的篝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柳双双侧着身,看着火堆倒映着的微光,她闭上眼睛,双腿却传来阵阵肿胀酸痛,半边肩膀都麻了。
身体很疲惫,精神却是突突的,压根睡不着。
这才第一天。
这让柳双双恍惚想起了军训,不,比军训更苦更累。
她这哪是穿越来了,分明是改造来了。
可要想到上班……
柳双双沉默了,她掏出怀里的技能书。
刚一动作,一只粗粝的手,就搭上了她的肩膀,摸索着,柳双双心头一跳,她旁边的是……她不动声色地将技能书塞回怀里。
柳双双翻过身去,抓住了对方胡乱摸索的手,有些不自然地说道,“……娘,怎么了?”
柳双双冷漠惯了,维持的都是表面情。
她不太习惯与人建立亲近关系,也不爱表达什么,感觉说话都像将自己赤条条地暴露在旁人面前,这会让她感到不安羞耻。
但生活就是这样,也不是想怎样就能怎样。
柳双双稳了稳心神。
两人的手都是粗糙温热的,这让她放松了些许。
借着昏暗的微光,她看着眼前的妇人,古人结婚生子都早,实则春华也就三十五,换做现代,还是闯的年纪,这会儿却普遍都当奶了。
只见她脸色蜡黄,头发花白,因长时间操劳,皮肤干瘪发皱,看起来像是四五十岁。柳双双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倒是想喊姐,但不是乱了辈分吗?
哦,一想到这层婆媳关系。
柳双双就更不自在了,也不是说有了名分就要怎么样,可隔了一层,她总觉得怪怪的,仿佛春华姐对她的关怀,只是基于另一个人。理论上,本就是这样。
可似曾相识的状况,让她又陷入到了熟悉的无力和内耗的漩涡,她心知自己讨厌它,并决心要摆脱。
春华却是不知干女儿心中所想,在夜里,她看东西也是模模糊糊的,只眯着眼睛,虚虚地看着柳双双的位置,“疼得睡不着吗?”
“腿伸过来,我给你按按。”
柳双双下意识就拒绝,“我自己来就行。”
“乖,妞儿,听我的。”
粗哑的声音带着直白真挚的关怀,柳双双最受不了这些,感觉像被人虚空打了两拳。
实则她休息的时候,也做过拉伸运动了,只能说是有点用,如有。这时候,她就特想抽到什么强化体质的技能,一下子战姬无双,所向无敌了都。
最好就是给她换个安稳点的地方。
把把高端局,是人都遭不住啊。
春华却是不管那么多,摸索着,就要往下捏去,柳双双大惊失色,含蓄的现代人哪里受得了这些,道德上也过意不去啊,说到底,不计那些过去的记忆,她们满打满算,也就认识了一天。
这大半天的,还是在埋头推车、扛粮袋中度过。
她实在接受不了让人按脚。
于是,只能声东击西,顾左右而言它,她低声道。
“娘,我不疼,我怕。”
这话一出,春华沉默了,她摸索着,抱住了有些瘦削的孩子,将她拢在怀里,轻轻拍着妞儿单薄的后背。
她鼻尖泛酸,呢喃着。
“不怕,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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