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术正在整理自己的披风。他不信任那些高科技产品，更喜欢手洗衣服。
他把它展平，然后放在一边。脱下披风后，青年的身形看起来非常消瘦。腰往上的弧线有一种倔强的脆弱感。
那把小臂长的刀就紧挨着大腿外侧。他把它抽出来，然后用放在腰间口袋里的专门擦拭布料，细心而认真的把那把刀擦得反光。
在做这个动作的时候，青年的内心变得平静。
如果他愿意的话，能够就这样过一晚上。但他并没有这么做。
当白术穿着披风的时候，别人很难发现他把刀放在哪里。很多人死了都不知道那把刀到底是从什么角度挥过来的。
鸣默还呆在那间阴森的房间里，研究那些关于符文和秘药的厚重书籍。
而白术刚洗了个澡，身上萦绕着温热的水汽，那头白色的长发湿哒哒的披在身后。他没有费心思去打理它们。
青年接着又走到桌边，打开个人终端。光屏的冷光照在他脸上。
上面正是关于北方集团的介绍。
位于北方城的庞大组织，精通身体改造、智能机器人和芯片制造。和他们之前遇到的两个集团完全不一样。
这些都是官方网站上的东西，大都很书面空泛，让人搞不懂。白术尝试黑进他们的网站，但是对方的防火墙和数据加密显然太过精密。
在被发现之前，他撤退了。
他并不是一个厉害的黑客。在这方面，机械师才是真正的网络专家。
随便盯了几眼主页报告中夹带的照片——北方城城主，北方集团的掌权人，传说中接近a级的机械改造人。
接着，青年退出官网，开始搜寻其他有关的报道新闻，甚至小道消息。
因天气极寒和能源紧缺，无法维持长距离的信息传递，所以大型城市都使用单独的网络。再加上北方集团根本没在这里设立分部，白术所能找到的关于北方城的消息非常少。
有很多的是从来往船只鱼龙混杂的乘客中传出来的。
其中有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来自一个难民发布的感叹。
虽然下面有不少质疑的人，但白术觉得值得注意。
北方集团似乎暗中在调查有关消失的大陆。
对于这个世界的人来说，消失的大陆可以称得上是一个传说。他们从来没见过真正的陆地长什么样子，只能通过残留的影片、文字和图片了解想象。很多人认为这都是荒谬的胡说。
因为没见过，所以保持怀疑。
白术想起天门建立的原因——TFD计划。这个只剩奇怪缩写的计划，那所位于消失的陆地上的研究所，和饮者所说的能够拯救一切的方法就在那里。
TFD计划、逃亡计划和避难所计划，都是毁灭日中提出的。人类虽然预料到了灾难到来，但爆发太快，最后只有避难所计划勉强成功。
如今世界上的大部分人类都是避难所计划中幸存者的后代。
他把这件事默默记在心里。
然后继续翻找。
可惜没更多有用的东西了。
白术伸了个懒腰，叹了口气，并关上个人终端。他有点不舒服的揉了揉眼睛。那双黑色眼睛毫无困意，依旧神采奕奕。
这可比昏迷几次的鸣默有精神多了。
就在他准备去找鸣默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敲门声。这来自于大门。
他动作一顿，侧头看去，然后悄无声息的离开房间，通过走廊。正好看见一个青年站在大门外。
“你是……？”开门的是丙丁。少女抬高一边眉毛，盯着这位突然上门的访客。
她没见过他。
但是白术却一眼就看出那是青衣。那位之间见过几面的玩家。
他站在走廊里，其他人都没注意到他。这反而让白术觉得挺舒服。
青衣看了看一片凌乱的房间，眨了眨眼睛，用无辜的表情说：“我来找甲乙。”
丙丁挑高另外一边眉毛，打算关上门：“甲乙出去了。”
但背着带血腥味剑的玩家伸手挡住了门，虽然被夹了一下但完全不痛。青衣轻快地说：“那鸣默在吗，我也来找他！”
之前他还有点不情不愿，像是被迫来执行任务。但现在神采风扬，像是个来找好朋友玩的小孩。
丙丁用怀疑的眼神盯了他一会，觉得眼熟，“我记得你……你是玩家吗？”正好猜中。
青衣完全没有隐藏自己身份的想法，回答：“哦是啊！”
“不会是玫瑰叫你来的吧，”丙丁脸垮了下来，想来这个名字已经给她留下深刻印象，“他还想着让你们玩家成为超凡者吗？”
在第一次听说这件事的时候，丙丁只觉得离谱。一群仿生人！想要成为超凡者，这件事从始至终都透露着一种奇异的荒谬。她有些时候怀疑玩家真的有灵魂这种东西吗。
玫瑰那家伙特别倔强，非要坚持。
甲乙实在是拿他和玩家没办法，于是选择了避开他们。
现在站在他面前的玩家嘻嘻笑着，点头承认，声称带着玩家的善意来的，想要和甲乙见上一面。
要不是玫瑰事务缠身走不开，才不会是青衣来。
“哦天哪，玫瑰他还是老样子。对了，你还来找鸣默？”丙丁问。
两个家伙就站在门口聊了起来，完全不在意这场面有多奇怪。
“对。”青衣回答。实际上他只是顺便问一下，更多是想要在鹤俱乐部里待一会。但是这件事不需要直说。
“他就在房间里。”少女总算反应过来不让人进来是个不礼貌的行为，于是她抬着下巴，“进来说吧。”
“我和鸣默也算是好朋友了。”在攀关系套线索的时候，青衣总是表现得很有天赋。他趁着鸣默不在，敢随口说鸣默和他亲密得就像是同穿一条裤子的兄弟。
他一抬头，看见白术鬼一样的站在走廊边，正用幽深的眸子盯着自己，有点被吓到，“你怎么站在这里不说话？”
白术没回答他，转身退回走廊。
青衣昂着头，有点茫然地看着他消失在黑暗中。
“他真奇怪，不是吗？”丙丁语气不善地说。
青衣耸了耸肩，无声的赞同。
丙丁也懒得多说其它，就指了指走廊，说：“鸣默就在里面，你去吧。”她一边说一边躺在沙发上，疲惫地伸了个懒腰。
青衣就进了走廊，一眼就看见在一扇门前站着的白术。
白术对他点了点头，表示你好。然后直接推门进去，并关上了门。
青衣一头雾水。
甚至有点受宠若惊。
他挨着挨着寻找鸣默，最后来到白术之前站的位置。
青衣：？
白术明明知道他是来找鸣默的！但就是完全不提醒，还关上门。
他气势汹汹推开门，看见鸣默坐在桌子上，腿上摊开一本书，正低头和白术说些什么。两个人靠得那么近，亲密无间。
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砰的一声关上门。
这突兀的声音吸引了鸣默的注意力，他看了过来，有点惊讶。
脑子一抽的玩家缓缓推开门，有点僵硬的打招呼：“嗨？”
鸣默勾起笑，“青衣？你怎么来了！”他把书合上，随手一放。接着手撑着桌子一用力跳了下来。
“顺便过来看看。”玩家含糊的说，满脑子都是刚刚的场面。
鸣默仿佛完全没发现青衣走神似的，和他坐下聊了很多事情。从超凡者到正在建设的城市。
青衣最后都忘了自己在想些什么，光顾着兴致勃勃地聊主城和任务。
鸣默则一边微笑一边点头。
他从这些话中看出玩家开始正式运行城市，一切都走上了正轨。这让他那颗一直担忧的心往下放了放。
玩家还没把天空之城拆了，这真是太好了……
松了一口气。
他们一直聊到了甲乙回来。
这位鹤俱乐部的部长最近十二个小时有十一个半小时在外面，除了辛勤的为鸣默打工，就是躲避和反杀方舟派来的人。
青衣看到风尘仆仆的甲乙，才突然记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他噌的一声站了起来，吓到了坐在另外一边沙发上昏昏欲睡的丙丁。
“甲乙！”玩家秉承着直呼姓名就是最大的礼貌，喊道，“是玫瑰叫我来的！”
这句话的杀伤力让甲乙当场哐的一声关上门。
但甲乙冷静下来之后，又打开门，盯着青衣。
在场的人就只听到了“噌！”“哐！”和“行，我答应了。”
甲乙虽然非常不愿意，但是他正好需要帮助，于是就容忍玫瑰的小心思。
反正玩家工会都和鸣默关系好，那就拉上天门这艘船好了。青年那双绿眼睛从审视，变成温和。勾起的嘴角藏着不怀好意。
青衣握拳：“好耶！”
不管甲乙怎么想，反正他完成了玫瑰交给他的任务。其他的事就不关心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注意到那个少年的呢？
林栖还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
当他从小巷子里经过的时候，听见一群小孩在骂人：“你这个没有人要的怪物！”“啦啦啦，你想杀我吗，那就来啊！”“你妈怎么还养着你这个祸害，居然没有在你出生的时候就把你掐死。”
长满青苔的石板上凹凸不平，几滩小水坑在潮湿的空气中荡漾开细小的涟漪。当穿着靴子的青年路过，不经意地瞥过那群人。
那群孩子用警惕的眼神看着他，仿佛他是一个不请自来打扰聚会的混蛋。
这让林栖耸了耸肩膀。他注意到被围在孩子中央和垃圾桶旁边的少年。在他路过的时候他甚至连头也没抬。
侧脸的棱角看起来无比锋利。
哦，那绝对不是一个可怜的被欺负的少年。
他是一只饿狼，只是暂时藏起他的野心和疯狂。在这座城市中，这样的人并不少见，但问题在于他不太一样。
他用平静和冷漠关住了了内心的那头猛兽。
这就是全部。林栖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因为他已经离开。
接着是第二次见面。
那段时间林栖非常忙。如果你一手创立一个被人们嘲讽且目的是拯救世界的组织时，也会像他一样忙得不可开交。
在他被追杀的时候，躲进一栋鱼龙混杂的居民楼。
那个令他印象深刻的少年从门缝里看他。
“我记得你，”他这样对林栖说，“进来吧。”
很久之后，白术还是会想起那一天。他打开门，改变的不仅仅是自己的人生，更是天门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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