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稚大笑着踏入,以削梨的匕首探过裘海升的鼻息,刃面并无雾气。他满意地转过脸来,目光落在她那惊慌苍白的脸上,赞许道:
“圣女,做得很利落。”
“不过,也不是头一次杀人了吧,手怎么哆嗦成这样?妇人就是妇人。”
梁惊雪艰难地咽下一口气,才堪堪回过神来:“这茶水,他喝了。你要我做的,我都完成了,这下够了吧!”
“够?够,当然够。”他畅快大笑。
“伊闯死了,凌潜死了,如今这老东西也归了西,只要长空剑再落入我手,整个绝云派上下便唯我独尊!当然够了。”
他放肆的狞笑乍然凝固,转过头来,目光如刀锋刮过她的脸:“还有你,我忘了。”
“绝云派是我的,掌门之剑是我的,你也是我的。”
他恬不知耻地看着怒不可遏的她,洋洋得意:“你可别忘了,只要长空剑还未落入我掌中,你就别想摆脱我的掌控。”
那夜暴风雪下的结盟,乃是二人交换了各杀一人的底细,以为盟契。
可裘海升一死,绝云派内再无人能与他比肩,那两人身死的真相便再无法压制他。
至于圣女,不过是个绝云派的吉祥物罢了,名为统领教育部,可实权的边儿都还未来得及握上。
他零稚说凶手是谁,那便是谁。
真相,无关紧要。
削梨的匕首松松握着,刺入一块儿雪白的梨肉,他朝她走近。
“圣女尝尝,可还甜?”
汁水丰盈的梨块递至口边,底端汇聚的梨汁沿着刃流至刀镡。
梨几乎抵上了她的唇,他的耐心有限。
这是他对她的服从性测试。
她终究开了口,却别过头,躲开那块梨肉:“得了长空剑便一拍两散,此话当真?”
“我纵是骗谁也不会骗我嫡亲的师妹——圣女你啊。”
他调转刃尖,将沾上她唇脂的梨肉塞入自己口中,缓缓咀嚼着甘甜,得意溢于言表。
她明里暗里多处维护松风,他早就怀疑掌门之剑已然被二人暗地搜出,只是瞒着自己罢了。
“以何为证?”她无路可躲。
他抹一把嘴,将匕首和雪梨都搁去桌上,又缓缓解下腰间佩剑,放去桌上。摊开双手,看似诚恳却更是戏谑:“我如今两手空空,够有诚意了吧?”
“好,这可是你亲口说的!”
她快步走向里间,翻腾了好一会儿,在窸窣的翻找声中,终于抱出一个包裹,像是一柄剑的形状。被黑布包裹得里三层外三层,密不透风。
“真找着了?”他大喜过望,更暗夸自己料事如神,大步冲上去,试图伸手来夺。
“明知故问。”她抱着怀里的剑,退后一步。
“我的好师妹,怎么找着了也不叫为兄知道?”他瞬间两眼放光,觍着脸,讨好笑着靠近,“这般不信任,可叫人伤心得很。”
他的神情出卖了他,缓步靠近。看似随和堆笑,实则步步紧逼。
她一手抱着黑布包裹的剑状物,猝然抽出腰间配剑,剑指零稚,斥责他的言而无信:
“你不是答应过我,事成后放我离开绝云派?你出尔反尔!”
“我是答应你了,答应了……便要实现吗?”他狡猾一笑。
“答应你的啊,是那时的零稚,你要恨,就恨那时的零稚好了。如今的我,是绝云派的下一任掌门。”
他紧逼不舍,压根儿没将她和她手中的锐剑放在眼里。与那夜在山洞前对峙时的态度迥然不同。如今的他狂妄至极,好像天下再没什么能威慑他。
他抱着手臂,站定在她面前半丈距离处。面对她的长剑,他既不回身去取剑,也不摆出应战的姿势,只是松松站着,笑得浑浊不清,好像在等什么。
二人便如此两相对峙。
咣啷一声,她执剑的手臂忽地一软,锐剑坠地,手臂也无力垂下。
紧接着,咚的一声,她整个身子都瘫倒在地,摔得不轻,饶是如此也将怀里长剑死死搂着,压在身下。
他浑浊的笑终于沉淀。
她的脑袋垂在地上,云纹玉簪碎作两截,她诧异至极,惶恐地喃喃自语:“怎么会……怎么会!”
“你,你不是给了我解药吗!那不是解药?”
“是啊,我给你的确实是茶毒的解药。只不过……”他快活大笑,“只不过啊,那解药在软骨散里浸过。”
他泰然踱来,蹲在她身前,拾起她半截玉簪,放在鼻下陶醉轻嗅,悠悠然开口:“你知道我这样多私隐,我怎能任由你离开绝云派?”
“不过啊,二师兄有一样好处,那就是心善,从不杀女人。”
他看她满目怨毒,拼命撑着手臂想起身,反反复复,却终究徒劳扑倒。
得意地啧了一声:
“别用这种恶狠狠的眼神看我嘛,双标可不好。你同你那情郎那副娇滴滴的样子呢,也叫师兄瞧个清楚。”
“滚!”
他捻着半截柔和白润的云纹玉簪,眼中的阴笑渐渐暗去,唯余阴狠,声音也沉如烈风:
“你别想着什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白玉无瑕都是屁话,天底下哪有无瑕之人?都是生意,都是包装。”
他说着,捏着玉簪,凸起的云纹在她脸上来回滑动,划下一道道转瞬即逝的白白凹痕,欣赏着。
“就像啊这块玉,它原本有这么通透吗,不都是工匠打磨抛光出来的?你自己瞧瞧这断口,内里不还是粗糙像团棉絮?”
零稚丢了玉簪,哼一声:“你若识相,待我做了掌门,你依旧是绝云派冰清玉洁的圣女,地位只会比以前更高。”
他背着手朝屋子的另一侧悠闲踱去,好似认定她一定会答应一般,话锋一转:“不过你得给我生个孩子。”
他肆意畅想着:“等你肚子大了,瞒不住了,就迁去后山清居,悄悄生下来,等孩子大了再回来。对了,得是男孩才能回来,若是女孩儿嘛,就委屈你再来一胎了。等这孩子大了,我再收他为弟子,将来接我的班,整个绝云派都会是你和我的,都是咱们家的!”
他看着她依旧愤恨的眼神,悉心劝道:
“讲真的师妹,在我所有的女人里,我待你算是最好的了,只不过是无法有名分罢了,你也晓得,绝云掌门不得婚嫁的规矩。我啊,既不计较你从前的婚事,还让你的子嗣稳坐接班人之位。”
“养家,掌管一派之重担皆在我身上,你什么也不用烦心,每日只需吃吃喝喝,貌美如花,相夫教子。这样快活的日子,你要上哪里去找?”
“不要脸!”她啐他一口。
“真是好硬的骨头,”他长吁短叹,面上却满是春风得意,“越硬,我越喜欢。”
梁惊雪的拳头硬了。
“把长空剑交出来,”他收了那副玩笑的神色,终于不加掩饰地死死盯着她,语气又冷又硬,“师妹,别逼我对你动粗。”
黑布包裹的长剑被她以身躯紧紧压住,她的面颊贴在冰冷的地上,合上眼:“这是绝云派掌门之剑,你纵是杀了我,我也不会交于你这等贼子手中。”
“贼子?成王败寇的道理师妹没听过?今日过后,他裘海升就是为松风所害,暴毙而亡。我乃是临危受命,接下重担。至于你……你的结局,在你自己手里。”
“要么,依旧做你的圣女,在后山给我生儿子,要么,做绝云派的罪人,在小黑屋里给我生儿子。你自己选。”
梁惊雪低低地笑:“你毒杀恩师,屠戮同门,竟还想坐上掌门之位?”
她的态度分明,零稚立即去取桌上搁置的长剑,在手中样了样,顺道看了一眼倒在桌上的裘海升,语调不阴不阳:“恩师?”
他悠闲地缓缓走向她,直至立在她紧闭的双目之前,抬腿轻巧地踢向她的小腹。她痛叫一声,绵软无力地滚远两圈。
暴露出身下压着的长空剑。
她撑着双臂,拼命朝剑爬去,额头沁出细汗。
他瞥了一眼静静躺着的囊中之物,径直跨过去,再度踢翻她,如此反复。
她终于精疲力竭,发丝随汗黏在脸上,只能仰躺着喘息,任由零稚手中剑锋在她小腹之上点点。
“硬骨头,还是不识相么?”
她自余痛中缓缓沉静下来,看了一眼外头趴着的裘海升,目光终于落定在随时刺入自己腹中的剑刃上:
“给我个了断。”
剑刃轻抬,勾起她洁白散落的腰带。剑身绕着垂坠的腰带一圈一圈缠上,再缓缓朝外抽开,他的声音也慢慢落下:
“告诉你个秘密,他可不是我的恩师。”
“他啊,是……”
话音未落,身后破空之声击来。
此声刚劲凶狠,零稚回身欲挡,剑却被腰带缠紧了,不过瞬息,胸膛上便多了一柄匕首,正是他削梨所用。
汩汩鲜血在他惊愕的目光里涌出。
涌流的鲜血让他想起头一回被裘海升带回山门时,大殿内正在上红漆的柱子。
他那时好奇地盯着瞧,那漆工师傅将一把大刷子搁在木桶里饱蘸,然后啪嗒一声,拍在原色的柱子上,红漆便顺着柱身飞流直下。
再之后,便是裘海升一声“没见过世面的东西”的训斥。
那句话,他记在心里记到了今天,正如此刻这把匕首,扎进他的心里,一样诧异,一样痛。
他怔怔地望着昂然站立的裘海升,干涸的唇动了动,上齿似想咬动下唇,可连道气音也没发出,双腿便再无法支撑他的重量,咚地跪地,俯倒下。
他身体的重量,终究将那柄匕首刺得更深,透出背,露出个银白的尖尖。
血红的双目不甘地瞪着裘海升。
裘海升虽安然无恙,可双目之中分明怒似火烧:“你以为我不晓得你的狼子野心?你以为我当真会饮下你的茶!”
裘海升望向梁惊雪身侧黑布包裹的长空剑,再没看零稚半眼,急匆匆走去柜子边,伸手在里头摸索了好一会儿。
咔哒一声,柜子后发出轻微声响。他自摸出一枚钥匙,又自牌桌上拿了只“一万”。再走去床沿下,将“一万”扣进凹槽里,严丝合缝,此时才弹出个锁孔。
钥匙嵌入,雕花床沿弹开。
他伸入手臂,终于自内里取出一物——长空剑。自然也落在了垂死的零稚与瘫倒的梁惊雪眼中。
确认过宝剑并未丢失,裘海升大大舒了口气,将剑再度放回。
梁姐没那么蠢哈。都是戏都是戏。
二编:发表后自己又看了一遍,感觉写了一坨大的。对不起,辣到大家眼睛了我先滑跪。双休修一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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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5章 两虎相争,双双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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