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再见

又是一个雾天。

已经是这个月的第十六个雾天了。

每一个走在街上的人面上都覆着防毒面罩,一呼一吸间,水汽蒙住镜片,连红色的光都被朦胧了。

模糊间,灰蒙的街道上出现了一抹亮白。

那人披着一身纯白大衣,手上拎着牛皮纸袋,匆匆向前方的艺术馆走去。

抬眼看去,一片雾蒙中——《旧地球摄影展》几个大字,在馆前闪着白炽的光。

走进展厅,就像走进了哪个人家的花园。

铺面迎来的是满目的彩,其中,散着白黄色泽的鹅卵石小道延展向各个展台。

展台上没放着什么名画,只在展台上摆着一片,或是展开的一卷胶片。一旁的画框里,是冲印出来的,被胶片定格住的,旧地球的自然。

而新地球的花徒留塑胶印品的恶臭;天空是一片灰色的雾;室外细密的酸雨正在淅淅沥沥落下,在一片片塑钢瓦上留下滴落的圈痕。

新地球反而打上了灰旧的补丁,徒留新世纪的人们追忆旧地球来过的痕迹。

“帮我将此转交给陆先生可以吗?”着白衣大褂的那人将牛皮袋递给身侧的管理员。

“抱歉,陆先生专门吩咐过,此次展览,不收任何人的礼物。”

男人张了张嘴,却半晌也没说出些什么。他收回牛皮纸袋,道了句谢谢,转身就要离开。

“黎先生…”

黎知俞转身,黑色的眸子静静地望着他,带着几分问询。

“您想见陆先生,不妨佯装买下那副《雨中玫瑰》,那是陆先生的挚爱,定会出面与您解释非卖的。也不必,每个展览都跑了。”

黎知俞顺着管理员的手望向那副处在展厅正中央的照片。

看过太多遍了,黎知俞甚至闭上眼都可以临摹出来。

深黑的色调中雨丝泛着银白的光,落在了插在泥地中的一支血红玫瑰上。

但无论看过多少遍,只要见了,便是一股扑面而来的惊心动魄之感——和陆休遥这个人一样。

“见面吗?”黎知俞喃喃。

雨中那抹鲜红似乎在嘲笑他的懦弱,又像在鼓舞他勇敢起来。

黎知俞迈步,却还是没能走到那幅画前,他自嘲般深吸口气,带上了面罩,道了声谢,与管理员诧异的眼神擦过,转身走出了艺术馆。

管理员目视着黎知俞迈入烟雾朦胧的雨幕中,隐约中听见,那个男人道了句:“我只是来赎罪的。”

*

“陆先生...”

刚刚的管理员不知何时走到了一块殷红的幕布旁,唤着躲在深处的男人。

陆休遥一把拉开幕布,拂了拂黑色西服上的浮灰:“他一句话也没留?”

“没有。但是黎先生出门的时候小声说了句什么,听不真切。”

“听见多少说多少就是了。”

“他说...他是来赎罪的。”

陆休遥拂袖的手顿了顿,摇着头轻笑着念叨着:“赎罪?”又继续拍着身上沾上的灰。

直到身上再无一丝灰尘,陆休遥才道了句:“你先回去吧。”

管理员点点头,转身的时候,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喟叹:“蠢货,连联系方式都不知道偷偷放在礼物里。”

管理员撇了撇嘴,搞不懂这两个别扭的人。

一个贴钱全球各地开巡展,影像都快展烂了;一个全球各地跟着跑,每次进展厅就是为了送个礼物。

真是奇怪。

此时,被称为奇怪之一的陆休遥轻叹了口气,带上面罩,撑起气伞,走出了展厅。

面罩能阻隔大部分气息,但依稀能嗅到雨的迷蒙潮湿带着酸臭往人鼻腔里钻,甚者还能闻到几分金属裹挟着塑胶被腐蚀的靡烂气息。

陆休遥放轻了呼吸,避免更多的气息进入,他仰头,却只能望到钢铁巨楼遮盖着阴沉的云,再看不深远。

他嘀咕着:“还是不习惯城市的气息啊。”

一回神却看见黎知俞撑着把伞望着他,不知道看了多久。

两人之间隔着十字路口,雨幕中没有一辆车敢出来触酸雨的霉头,红绿灯兀自变换着着,也没几个人在看。

两人的世界像突然静止了一样,就像摆在展厅里的照片,生动中却能品出一分寂寥。

陆休遥倒吸了口气,握着伞柄的手小幅度地抖了两下。

面罩严严实实地盖住了两人的面部,看不清楚对方的表情。

陆休遥想装作没认出来的模样,扭身又要回展厅。

路上,他唾弃着自己的临阵逃脱,却又安慰着自己现在并不是见面的好时候。

展厅里散出暖黄的灯光,陆休遥即将迈入那片明亮中,却猛地被人拽住了手腕。

“哥哥。”

陆休遥猛地回头,身后,一双**的眼睛望着他,他瞳孔微缩,心尖一颤。

为了拽住陆休遥,黎知俞把伞丢在了一旁,黄色的水珠不间断地从他的面罩上滑落,滴在白色的大衣上,滴在另一只手上,一滴一滴,腐蚀出黄色的水痕。

水汽中开始夹杂出蛋白质被侵蚀的酸臭气息,一旁的伞兀自喷着氨氧气,没有人的握持,在地面上被酸雨钻入气孔,发出嘶嘶的绝望。

“你疯了!”陆休遥把黎知俞揽入自己的伞下,低头看着黎知俞已经开始肿胀的皮肤,“你不要命了!”

“你认出我了。我知道的,别走好吗。”黎知俞没敢贴在陆休遥身上,只能伸出红肿的手拽着陆休遥的衣角,面罩闷住了他的话语,却更显出几分怜意。

陆休遥望着那只拽着自己衣角的手,因为酸雨的缘故,那只手已经开始发抖,却还是紧紧攥着不放。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样。”

黎知俞蜷了蜷手,却仍是没松开黑色西服的一角。

陆休遥轻叹了口气:“先回我的工作室吧。”

两人并肩走着,却也无话。似乎这么多年过去了,不仅将反复咀嚼的回忆褪色,更带来了两人时间线上的空白。

沉寂明晃晃地示警,你们这几年在渐行渐远。

直至走入室内,陆休遥才将气伞关闭,放在一旁,随后揉了揉自己酸涩的手——为了迎合黎知俞的身高,他不得不将手抬得更高些。

黎知俞还站在门口不敢进来,他身上的雨珠仍在慢慢滚落,他怕脏了陆休遥的地毯。

陆休遥放下伞就不知去到哪个房间了,黎知俞低头检查了另一只手上攥着的纸袋,发现只是包装有些被腐蚀便松了口气。

脚步声愈加紧密,黎知俞抬头,便看见陆休遥提着个药箱快步到了自己面前。

他二话没说,便拽着黎知俞进了房内。

黎知俞没提防,一个踉跄就进了房门,回过神来,脚下的地毯已经开始被酸性的水珠腐蚀出嘶嘶的声音了。

“哥哥...”

“闭嘴。”

他按着黎知俞坐在沙发上,在药箱里翻找着什么,终于找到一本《酸雨侵蚀急救手册》。

奈何隔着面罩,陆休遥根本看不清上面的字句,只好又扭身,急急忙忙地去开空气净化器。

黎知俞看着陆休遥着急忙慌的样子,愉悦地痴笑了两声,并没有打算告诉他自己熟知这些急救技巧。

被雨淋到的地方,像有一簇簇火苗在人皮肤上炙烤,细细密密疼着。

可,只是望着他为自己忙碌的样子,幸福得似乎又回到了之前的日子,就连疼也像是一种享受。

等待了片刻,房间内的黄灯转绿,陆休遥才摘下面罩,带上了手套。

张扬的白发像月光一样,从面罩里倾泻而下,黑色的眸子里焦急取代了平素的不在意,再往下就是一双抿得死死的唇。

主人面上的每处,似乎都在告知黎知俞,陆休遥现在很担心你。

黎知俞盯着陆休遥,又痴痴笑了两声。

“用大量清水冲洗暴露部位,确保冲洗时间至少15分钟。”陆休遥一字一句地读着,话音刚落,便拽着黎知俞进了主卧的浴室。

“要冲洗15分钟以上,正好现在我给你去预约个号。”陆休遥嘱咐着。

黎知俞点点头,就要把面罩摘下来。

陆休遥拽住黎知俞的手:“别摘面罩,万一水珠顺进脸上毁容了就完了。”

黑色的手套在陆休遥手上显得格外的....色,而此时这双手正紧紧抓着自己的手腕,细细感知还会发觉陆休遥的手在颤。

黎知俞又是满足地勾了勾嘴角,乖巧的点了点头,放下了手。

陆休遥收手之时,貌似感受到有人摩挲着自己的手指,但隔着一层手套,却也感受不真切。

他缩了下手指,留下句:“洗好叫我。”

黎知俞沉沉笑了一声,刻意放柔了嗓音:“谢谢哥哥。”

陆休遥听了此话,气急败坏地瞪了他一眼,却得到了一个隔着面罩也能看到的暧昧的笑。

“别贫。看管好你自己的伤。”

话罢,陆休遥轻声阖上了门,却没走。

淋浴间中,衣料的摩擦声声入耳,还夹杂着几声痛到极致的吸气声。

陆休遥在门把上的手紧紧握着,青筋直爆,半晌吸了吸鼻子,扭身去打电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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