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你饿吗？”林笙转头问。
一般来说，妖不食五谷也能活很久很久，且没有人的饥饿感。
“有点饿了。”虽不知她是何意，乌浔川还是点了点头，附和道。
“玄门中尸家最讲究，再过一个时辰天便亮了，想必他们家的早饭也快准备好了。”
“主人刚刚帮了他家一个大忙，他请咱们吃顿便饭也是情理之中。”乌浔川一本正地递着梯子。
林笙点点头，“走吧”。
西郊，一座古色古香的宅院后门迎来两位不速之客。
正门，是不会进的，只是吃个早饭而已不必惊动主人家。
打厨房出来后，林笙问：“先前那小孩人在哪？”
妖的五感是人的数十倍，有乌浔川在，她不必浪费一张问灵符。
乌浔川抬了抬眼，“在那下面。”他指了指不远处的湖心。
湖水微皱，波光粼粼，映着回廊上晕黄的灯光，一切好像平静极了。
但暗流永远是深埋于人心之下，从不示人眼前。
走近湖边，林笙蹲下去看，影影约约瞧见水下数道暗红的影子。
很容易被人误认为是什么红色的水藻一类，但林笙知道不是。
那是水魅，百年水鬼，千年成魅。
“走吧，下去看看。” 尸家大手笔，一个小小湖泊里便养了这么多水魅来看守，真是让人有些好奇。
乌浔川还未反应过来，林笙已经干净利落地将那把寒光泠冽的刀挥向自己。
师傅说她是天生的玄门人，因为她的血天生便克那些阴冷诡谲之物。
用血凝化成一盏血色琉璃灯，林笙拉了一把乌浔川示意他跟在自己身后。
走了一步，却发现自己的手腕被乌浔川轻轻牵住，那妖正将一块干净的绢布覆出林笙血的伤口之上。
林笙道：“不必如此” 一个不足一节手指长，仅豁开一个渗血口子的伤口，他但凡动作慢点，那伤口都能结痂了。
乌浔川没有看林笙，专注做着自己的事，一直等包扎好伤口才松了林笙的手。
他的脸上没带着笑意，语气郑重：“主人，我的法术尚可，探个路的事以后交给我吧”
她知道这妖在关心她，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伤口他却较了真。
“灯给你。”不知出于什么心态，林笙把灯给了他，跟在了他的身后，一同进了水里。
而那盏灯果真一路将他们平安送到了湖心下的入口处。
一扇红色的铁门后，里面是一个潮湿闷热的地窖，或者称之为地牢更合适。
这黄泥地窖里里除了一个被尼龙粗绳吊在半空中的孩子外，什么也没有。
空气浑浊不堪，逼仄的窒息感开始压迫人的五脏六腑，很明显这是一个地牢。
不过半小时再见到尸十九时，他已经鼻青脸肿浑身是血。
小孩的气息已经很弱了，听见了声音也没有动静，依旧闭着眼，脏污的小脸紧抿着唇，面容倔强。
一个月前的某一天，她那位一贯四海为家浪迹天涯的朋友拜访了她。
带着一堆宝贝作为礼物送给了她，又厚着脸皮当场索要回礼，最后临走留下一句，“我要走了，家里最放心不下小十九，如果你有时间，帮我照看一下他”
她应下了，以为就是如往常一样偶尔帮小屁孩收拾一下打人的烂摊子，不要让人告到家里去，让他少挨一顿打。
可三天前，尸家忽然发丧，尸家第九子得了怪病去世了。
但很是奇怪，只闻死讯却不见尸首。
死的蹊跷，身体只剩一个面带微笑的头颅，其他部位化成了一滩血泊。
尸家家主当晚便下了禁令，此事不可外传。
次日，尸家最小的孩子，尸十九不见了，随后城西出了几起盗尸案，看那手法，是尸家人所为。
尸十九像只泥鳅，躲过了尸家所有追踪，不得已之下，尸家请天玑阁找人，便有了今日这一出。
“尸十九，要跟我走吗？”
小孩掀了掀带着血渍半耷拉着的眼皮，终于看清了来人，是帮着尸家抓到自己的那个人。
“我不会把东西交出来的”小孩有气无力道，以为这两人也是为了那东西来的。
他觉得有些荒谬，骗小孩也不是这样骗的吧，想呸一口，却实在没有力气，看了一眼后又闭上了眼睛。
林笙也不介意，席地而坐，拉开背包，从里面拿出个长条盒子，那里面装了满满一盒红泥，开始认真玩起了泥巴。
她的手很灵巧，很快一个初具雏形的泥土人偶就捏好了。
又从怀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黄符贴了上去。
像是大变活人，林笙手里的泥人忽然就有了血肉，生成了个与眼前尸十九一般无二的男童。
“你哥给你的东西你好好收着，谁来也别给。”林笙道。
说完话后没给人拒绝的时间，林笙将小孩拦腰抗上肩，将假的泥人娃娃换上，用上最后一张千里符，将人带回了家。
那具泥人做的身体只可活一个时辰，随后便会像真正的死人一样腐化发臭，最后化为一堆白骨，明早等人发现时，尸家便再没有这个人。
半夜里，昏过去的小孩发起了高烧，林笙没什么照顾病患的经验，一通乱七八糟的瞎照顾后，小孩情况似要变得更糟，最后是乌浔川看不下去了，带着病体照顾了另外一个病人一宿。
而林笙，却在不知不觉中倚靠着沙发睡着了。
等林笙从梦中醒来时，窗外已是黄昏将近。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但应该是睡了很久。
今天是个好日子，她睡了个好觉。
记不清上一次熟睡是什么时候了，大概是几年前了吧，她发现自己很怀念入睡后灵魂真正放松的感觉。
起兵造反的胃发出一阵阵咕咕咕的声音，像是最后的警告。
林笙摸了摸自己塌下去的肚皮，准备起床给自己弄点吃的，像每个工作日结束后的周末，她决定今天要吃顿好的。
进了客厅才隐隐觉察出什么不对，脑袋一格一格往沙发上偏，对上了一大一小两双明亮安静的眼睛。
......睡糊涂了，忘了家里添了一妖一小。
“你们饿了吗？带你们出去吃点东西？”林笙问，想要弥补一下自己蒙头睡大觉将两位病患抛在一旁的行为。
先接话的是尸十九，“姐姐，你真的是我哥哥的朋友吗？是为了救我才故意让我被他们带走的吗？”
大概小孩子恢复能力快，尸十九烧已经退下来，身上的皮肉伤也好了，说话声音清脆洪亮。嗓门贼大。震得人耳朵疼。
“谁告诉你的？”
“浔川哥哥说的。”
不等林笙误会，乌浔川开口解释：“主人，送你回房间时无意中看到了一张尸九先生寄给你的明信片，抱歉这都只是我的猜测，我不该乱说。”
林笙打了个哈欠，“你猜的没错”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又接着道：“收拾一下，带你们出去吃东西。”
“姐姐，谢谢你救了我。”小孩扣着手，鼓起勇气又问“姐姐，你什么时候有时间送我去哥哥那？”
“我不知道你哥哥现在人在哪里，但他总会来我这寻你。”
小孩沉默了，乖巧懂事地表示：“林笙姐姐 ，我不会给你惹麻烦的，辛苦你要收留我一阵了。”
林笙头也不抬继续收拾包袱，：“不辛苦，你哥许了我重金。”
......
临出门时，小孩又有些犹豫，“姐姐，我这样出去会不会给你惹麻烦？”
林笙解释一句：“尸家外边我设了结界，他们若是找了过来，我会知道。”
忽然想到什么，临出门前她又停住脚步转了回来，蹲在小孩面前，“聚气唤魂你不用想了，你哥没死，死的是我的泥偶，只是暂时我也不知道他的下落，他回来前你就在这待着。”
尸十九已经震惊到说不出话，尽管有些荒诞，但他确实才亲眼看过这姐姐大变活人，难道哥哥真的没死？
见这小孩一脸呆滞震惊，林笙又补了句：“你哥说过，你若不听话，就让我赶你出去不必再管你死活，所以这段时间你会老老实实听我话对吗？”
尸十九一向识时务，乖巧点头。
“好，你身上的骷髅小人放家里，不许带出去，太招人眼，我不喜欢。”
林笙指了指尸十九腰间串成一排的骷髅小人，有些阅历的老人能看出来，那不是玩具，是真的人骨磨出来的。
这样的东西带着到处走，林笙不想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好吧。”尸十九听话地将那排小人收进了房间，拍了拍自己空荡荡的腰侧，老神在在叹了口气。
“走吧。”林笙看了眼小孩，没有闹脾气，还算好带，认下了这桩短期的保姆买卖。
“主人。” 乌浔川忽然开口唤她。
“什么事？”
“我是不是要换套衣服”他指了指自己，金线锦袍，头戴玉簪，显然是很打眼的打扮。
林笙默了默，又看了他一眼，男人一身锦袍，长身玉立。
“不用，很好看。”
“好，那我们走吧。”说这话时男人神色如常，眼里却染上了笑意。
而此刻一旁的尸十九，灵活演绎了什么叫敢怒不敢言，张嘴不能怼监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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