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娘子来回踱步,最后又坐下来,脸皱成一团:“当家的,日子过得好好的,你弄这出是为啥啊?”
谢大根本想说出实情,但又想到葛娘子是个没脑子的,若是被云取察觉不对套了话,那可就遭了,想到这儿,他又有些后悔不该告诉她那是泻药,但若是不说就这么给她,这抠门鬼肯定又会昧下来不给云氏吃。
左右为难,真是头疼!
“你甭问那么多,我也是为了咱家好,我还能害你不成!少放一点没事的,她顶多跑几趟茅房,身体拉脱水,不会有啥大毛病。”
“不行!我不做,你也不许做!”葛娘子成亲这么多年,头一次这样沉着脸厉声呵斥丈夫,“若是谢兰身子有半分不适,我就到衙门告你!有种你就把我杀了再去害她!”
“哎哟!姑奶奶你小声些,别叫那丫头听着了!”谢大根赶忙将她按坐下来,然后又掀开门帘左右张望。
“不为别的,你就想想耀祖,你眼里还有他这个儿子吗!”葛娘子一肚子气,指着他鼻子骂,越说越激动,越想越委屈,鼻子一酸忍不住要落泪。
谢大根这辈子就这样了,但耀祖还小,村里人都夸他长得喜庆一看就有福气。葛娘子可指着他能科举高中当大官,让她这个当娘的跟着过上富贵日子,她在这头为未来使劲儿,那头的丈夫却脑子犯浑要干这种害人的事,八成是在城里交了什么狐朋狗友被带坏了。
她就说不让丈夫去县里干活,做人应该本分知足,村里那些在镇上帮工的人日子过得不也可以吗,也没见谁饿死,非要跑到县里码头扛大包,钱是赚得多了,但打交道的人也多,不知道和谁混在一起,性子也越发不如以前了。
“我就是为了耀祖好才这么做!”谢大根低声说,“你知道县老爷换了人吗!新县令是杨昭纬啊!”
葛娘子听着耳熟但又觉得有些陌生,下意识重复了遍名字,大脑也终于找出相关回忆,这不就是谢兰那前未婚夫吗!
她脸色顿时煞白,不用谢大根说,她也知道杨昭纬上任,她们一家的后果。
“你也知道谢兰那事儿做得不地道,人家当初忙乡试,没空和咱们计较,后来一路考上去,怕影响仕途也没找咱算账,本来想着他都带着爹娘搬走了去别地方当官,这辈子也不会再有交集,可谁承想,他又回来了!还是管咱们的新县令!”
谢大根回想起前些日子的事儿腿都直哆嗦,他本来和往常一样在码头扛大包,边干活边和同伴侃大山,结果来了几条大船,为首的官船上下来一个中年男人。
男人被一群仆人围着,而且谢大根和他也隔了段距离,但他就是能这么快认出灰头土脸一身汗的谢大根。
他还问谢大根还记不记得他。
谢大根是个种田的泥腿子,哪和贵人打过交道,不过他也不用竭力回忆,穿着官服的男人刚说完话,他旁边的小厮就接过话茬,表明了他的身份。
“原先还亲亲切切喊我谢大哥,如今他敢喊,我都不敢听,那可是见了得跪着说话的县太爷啊!”谢大根越想越郁闷,从腰间解下酒囊,“你说我那大姐真是鬼迷了心窍,当初要是老老实实嫁给他,我还用得着现在出苦大力吗!杨昭纬吃肉,还能不给咱们留口汤?福没享着,现在怕是还要被连累!”
葛娘子怎会不气,当年杨昭纬中举,她不敢当着婆婆面说谢兰,只能拉着村里玩得好的妇人抱怨,后来人家搬走了,见不到人,她也就没那么在意了,只有掏钱买药时,才会想起来这事儿,然后狠狠骂一顿。
当然,当着大姑姐面儿她是不会说的,怕自己一没刹住嘴,把人家给气死。虽然只能在云取面前骂,但看那小贱人为了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她也挺解气。
“我本来打算先不干了,老老实实回家猫着,县老爷公务繁忙的,没准就把咱忘了,但他派人过来管我要云取。”谢大根顿了顿,皱着眉,“我当年就说这事儿不可能这么简单过去!”
“可公爹退了彩礼,还赔了不少东西道歉啊,已经很有诚意了。”
“你懂什么!男人都是要面子的。”谢大根越想越头疼,“本来都快要进门的媳妇,为了一个野男人要死要活,你叫别人怎么看他!”
葛娘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若真把云取她们交出去,结局可想而知,但要是不交,那他们一家也不会好过。
“我姐病成那样,不用他收拾,走几步山路就能要去半条命,所以就让我把云取一个人带过去。”谢大根眼睛有些散神,扯了扯嘴角,一脸嘲弄,“那些达官贵族就是这样,高高在上,把我们当畜牲玩弄,明明他可以直接派人来抓,但偏要我送过去,送了就是背信弃义不顾亲情,不送就由我来承受他的怒火。”
他从进屋起说了那么多的话,脸上闪过愤怒也有过后悔,甚至现在还苦笑着,可这么多的表情里,却从头到尾没有一丝心疼或怜悯,谢大根不在乎什么亲姐外甥女,他只在乎他自己。
他怨恨姐姐毁了他的富贵前途,憎恨杨昭纬像看猴戏一样等他做出选择。
葛娘子有些纠结,虽然良心作痛,但天秤一边是她的耀祖,所以理所应当倾斜。
谁也不能挡儿子的路,若真有报应,就降到丈夫身上,让他受罚好了,反正这事儿也是他家人引起的。
“泻药不能用。”葛娘子头脑从未如此清晰过,“咱也不是郎中,要真把谢兰吃出个好歹就完了。既然他只要云取,你不如找些迷药,把她弄晕了送过去。”
“你说得倒简单!泻药我还能说是家里人拉不出来大号,肚子胀得厉害,迷药你让我去哪里买,我同药铺掌柜说睡不着来一包吗!”
葛娘子被问住了,愁眉苦脸不知该怎么办。
谢大根眼睛一转倒是想到一个主意。
……
“姐,你最近身子怎么样?”
谢大根掀开布帘,一股浓重的草药味儿直冲鼻腔,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根子,你怎么来了?”谢兰有些惊喜。
随着年纪增长,她的病也越来越严重,浑身乏力不愿意动弹,习惯靠在床边绣绣荷包,上一次和弟弟见面还是中秋那会儿同桌吃饭,平日里都是云取把东西端给她吃。
谢大根看着躺在床上脸色蜡黄的姐姐,以前那个笑盈盈拉着他玩的少女,如今病殃殃靠着墙,笑不达眼底,浑身上下透着死气,他终究心里还是闪过一丝不忍。
但他没有没办法,不要怪他。
“县里有户人家前些日子得了个孙子,这又赶上过年帮工要回家,事儿太多忙不过来,我寻思着咱家云丫头手脚麻利,可以过去干几天攒点儿钱当嫁妆,就是不知道她愿不愿意去给小娃娃洗衣裳。”谢大根顿了顿,补充道,“能给半两银子,就做这一个月。”
谢兰眼睛一亮:“我先前让又又去镇上找份活儿,她不肯,怕给人当了丫鬟没空照顾我。可我这身子是好不了了,不能就这样把她困在身边,等她回来我就同她讲。”
谢大根点点头,目的达成抬脚就要走。
“根子。”谢兰喊住他,但没继续开口,犹豫半天,才轻声问道,“他…有消息了吗?”
谢大根背对着她,翻了个白眼,面上一副嘲讽,语气却仍和之前一样平和:“还没,我托了不少人帮着打听,等有了消息一定回来告诉姐姐。”
姐夫?怕是早被土匪砍死,尸体就这么躺在荒郊野岭了吧。
谢大根不喜欢杨昭纬,满口之乎者也瘦得和螳螂似的,他也不喜欢谢兰救的那个男人,明明一无所有,还鼻孔朝天,嫌弃这儿嫌弃那儿,把自己当富家少爷似的。
杨昭纬中举那日,他恨不得杀了云朝义,腾出位置,让姐姐回杨家,当不了正妻,做个小妾通房也行,但他没那胆子。
好在云朝义院试也过了,谢大根真以为好日子要来了,姐姐虽然错过一个好男人,但嫁的这个也不错。
结果,他居然消失了。
谢兰承受不住打击早产,谢大根也气到差点心梗。
他都计划好买哪套院子,赎青楼哪位美人做妾,这一切就这么没了。
他最好是死了。
谢大根每次想到这个人,都会磨着牙,这样恶狠狠地诅咒。
“娘,药煎好了。”
云取走进屋内打断了两人的回忆。
谢大根笑了笑:“云丫头,舅舅给你找了份活儿,”
不对劲,很不对劲……云取感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依她对他的了解,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我不去。”云取还没听完就一口回绝。
“这活儿虽然累点,但工钱多啊,而且就干那么几天。”谢大根恨不得把所有好词全往上堆,绞尽脑汁编优点,奈何云取左耳进右耳出。即使谢兰也跟着帮忙劝,她也还是不听。
谢兰最先败下阵投降:“罢了,她这丫头主意正,脾气倔得很,既然不愿意,那就不去了。”
“那怎么行!”谢大根有些着急,没控制好音量。见母女二人都在看自己,察觉失态,干咳了声,“我是想着这活儿确实不错,错过了挺可惜的,既然云丫头不愿意,那就算了吧。”
云取盯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疑惑加深,但天色已晚,她实在太过疲惫,只想赶紧睡觉。
月上中天,夜色融融,不见繁星,一轮孤月就这样挂在天上缓慢移动。
云取这觉睡得很不踏实,早早醒来天还黑着,月亮被大片乌云盖着,只在窗边撒了些月光,她借着这点儿光亮下了床,准备去趟茅房。
茅房自然不可能盖在屋子旁边,云取裹了裹衣服,仅存的困意也被冷风吹没了。
雪化了反倒不好走,她慢吞吞挪着脚步,生怕一不注意脚底打滑载个跟头,走了没几步,发现影子有些不对劲,像是有谁跟在后面。
她刚转过头,就眼前一黑被打晕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背叛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