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搬家

庆元三年,都成临安传来好消息。

钟老爷被授职太学录,迁为博士了,要全家搬去临安住。这可把孙夫人高兴坏了,忙派人出去洒喜钱。大家伙儿都来祝贺、抢喜钱,沾沾喜气。

邻居一边抢喜钱,一边心想:能不高兴嘛,钟老爷都快高龄六十了,在这光泽县做县丞十七年,年年都“入都待铨”,次次都失败而归,终于在五十七岁成功去都城做大官了,可真是祖坟突突地冒青烟啊。自家儿子咋没这样的出息呢,唉,得多摸摸钟家门口的石狮子,说不定自家也能交好运!

孙夫人可顾不上邻居在想什么,怕叫钟老爷等急了,麻利地在安排下人收拾东西呢。“老爷在临安做大官呢,这些个破烂就别装了。”孙夫人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戳在小丫鬟的头上,道:“我不是说了吗?只带贵重的、值钱的!这你都分不清?个呆傻的丫头。”

外面大家的祝贺声不绝于耳,屋子里也可算作是乱成一团。钟老爷的信,孙夫人早就传达下去了,她的儿子儿媳也在喜气洋洋的收拾着呢!已经派人去订了明儿一早的马车,时间甚是紧迫,家里所有人几乎都忙的脚不沾地了。

只有一个胖嘟嘟的小女孩坐在椅子上慢悠悠地喝着糖水,她的姨娘一边催促着丫鬟收拾东西,一边给小姑娘打着扇。

过路人在钟家抢完喜钱,还没散,聊得那是一个热火朝天。甲路人:“嘿,要说这钟家十五口人,最小的可不是钟老爷的孙子们,你猜是谁?”乙路人:“这谁还不知道呢!当然是钟老爷最宠爱的小女儿了啊,老来得子呢,又是钟家唯一一个女孩儿,今年才五岁!”

甲路人:“没错,没错。原来大家都知道啊。”丙路人:“这个小女儿可享福喽,钟家所有宠爱都集于她一身,谁把她娶回家,钟老爷说不定半数家产都充作嫁妆了。”丁路人:“现在要去都城,更是千金大小姐啦。”

“千金大小姐”喝完了糖水,又要吃包子。若是一般人家的女儿,这样圆润,母亲就该帮孩子克制了。但钟毓可不一般。一是钟老爷早就说过,乖女儿只要不是要天上的月亮,能满足都满足。二是钟毓亲生母亲许姨娘原是农家女,早些年饿怕了的,甚至饿出了胃病,一吃饭就胃疼。孩子吃的多,许姨娘开心。

支使完菊青去拿包子,许姨娘悄悄从床下取出一个黑匣子。她打开匣子给钟毓看,里面是三根亮闪闪的金条。钟毓摸了摸,硬硬凉凉的,不太感兴趣,问:“娘,这是什么啊?”

“这是金条,可以当钱,也可以打首饰,娘特意给你留的,等你成婚那天给你。”许姨娘说着将金条放进怀里,道:“现在搬家,得贴身携带,可别被人摸走了。”

钟毓:“都是毓毓的,别人不许拿,娘快藏好,不给菊青看见。”许姨娘乐不可支,摸摸钟毓的头:“对,都是毓毓的,娘一定保管好。”

不多时,菊青给钟毓取来了包子。钟毓一看就不高兴了,只有两个,尝了一口更是生气,竟然是凉的!

钟毓眼睛瞪的像铜铃,一开口声音大极了:“菊青,你怎么给我拿凉的过来!还只有两个,我每次都是吃三个的!罚你今天不许吃饭!!”

菊青赶忙解释:“小姐,今天厨房也在收拾东西,没有人做饭,胡厨子说只剩下早上的两个了。”

钟毓一口气将两个小包子吃完,道:“真是没用,你今天还是不许吃饭,带我去找他。”钟毓气势汹汹地走进厨房,两个帮厨确实在收拾东西,可胡厨子却是坐在烧火的凳子上打瞌睡。

钟毓:“胡厨子!!”

胡厨子一下惊醒:“谁?谁在叫我?”

钟毓:“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认识我吗?你个厨子不做饭却在这偷懒,信不信我告诉父亲母亲把你赶出去。”

胡厨子连忙跪下:“我错了,我错了,饶了小的吧。小姐想吃什么?我这就给小姐做。”

钟毓:“这才对嘛。晚上我吃蒸饺,做好了就早点给我送来。”说完,钟毓带着菊青大摇大摆的走了。菊青看着小姐,眼睛亮晶晶,眼神里竟然充满了崇拜。

钟毓一下子被摸顺了毛,道:“好啦,这简简单单就能办到,你是我的丫鬟,学着点。”菊青点头:“是,小姐。”钟毓:“今天晚上给你分几个蒸饺吃,可别饿得更傻了。”

傍晚时分,孙夫人将家人都叫到祠堂。祠堂里悬挂着祖先画像,大家面对祖先画像叩拜祭祀,告别祖先,并祈求列祖列宗在天之灵,能保佑子孙后代。

祭祀完,一群人进入堂屋,孙夫人坐在上首嘱咐明天的搬家事宜。搬家钟毓完全不操心,许姨娘和母亲会安排好,所以她完全没听孙夫人说了什么。

她乖乖坐在椅子上,观察每一个人:大哥、二哥都在笑,好难得啊。大哥三十岁才考中秀才,现如今在县里的学堂教书。大哥胡子长长的,以往总是很严肃,他会严厉教导三个侄儿和毓毓学学问,但他对毓毓总是很和蔼,还会给毓毓买一些故事集。

二哥不喜欢读书,十几岁的时候就出去闯荡经商,倒也有些成果,后来被家人叫回来成婚,现在在县里经营几家酒楼,他一直嫌光泽县的市场小,人少,地方小,不是埋怨那儿就是埋怨这儿。除了对自己的孩子三侄儿有些温情,就是对毓毓很好,每次出去都会给毓毓带些小玩意儿。

大嫂是个一眼看上去就十分精明的人,吊眼眉梢,嘴角含笑。但精明只是表象,大嫂事实上是个豪爽、不拘小节、十分粗心的人。在大嫂嫁进来的第二年,母亲就要把管家权交给大嫂。大嫂一直推脱自己管不好,母亲还给毓毓说过你大嫂真真是个客气人。

大嫂推脱不了,只得接过,结果第一月就管的一塌糊涂。忘给月钱、算不清帐、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被下人糊弄、把四哥的生日宴搞砸,短短一个月,出现的事故就数不胜数。

母亲批评都批评不过来,本想细细的教一下大嫂,谁知大嫂怀孕了,还是双胞胎。母亲也不教了,叫大嫂安心养胎,还是自己管。这一管就管到了现在。大嫂乐得当一个甩手掌柜。

自从大嫂生下了双胞胎儿子,就格外的喜欢毓毓。每次碰到都要摸摸抱抱毓毓,给毓毓点好东西,嘴里总念叨着:“大嫂对毓毓这么好,毓毓可得保佑大嫂下一胎生个闺女。”

唯独只有二嫂还是一样的愁眉苦眼。她本是秀才女儿,自小习得四书五经女德女戒,多愁善感,喜爱文学。本以为是嫁进了书香门第,谁知丈夫满身的铜臭气。

二嫂不满二哥经商,二哥也不喜二嫂的酸腐。二嫂娘家近,钟家也没那么大的规矩,是以二嫂总是时不时的回娘家。以后要相隔千里,几乎回不了娘家了,也不奇怪二嫂反而伤心。

余下的三哥、四哥、五哥,以及三个侄儿都还未成婚,没心没肺的,除了学业,再没什么烦恼。反正天塌下来,还有高个顶着。

孙夫人讲了好久好久,事无巨细。讲到钟毓都撑不住睡着了。

次日清晨,一行人就大包小包的坐上马车。大门落锁,钟家在光泽县的这段日子算是彻底结束。钟毓其实内心十分不舍,不懂临安有什么好,但许姨娘说搬去都城是去过好日子的,而且她爹也在哪儿。钟毓想过好日子,想见父亲,于是顺从地被许姨娘牵着走。

孙夫人早就分好马车,让两个姨娘、以及钟毓和自己坐一辆。大家坐定,马车就浩荡地出发了。孙夫人:“毓毓,到母亲身边来,昨晚睡得怎么样?”

钟毓乖巧地坐到孙夫人身边,道:“母亲,毓毓昨晚睡的很香,现在精神可好了。毓毓给母亲和姨娘们念故事书吧,毓毓带了好几本来。”

孙夫人道:“好,好。毓毓真贴心。”

钟毓拿过书本,开口道:“则俺这八仙啊过海神通大,方显这众圣归山道法强,端的万古名扬…”

这一走便是两个月,路途遥远,人数多,又有许多女眷,实在是快不了。一群人舟车劳顿,每个都风尘仆仆。远远地便看见钟自强站在城门口等着。

到了身前,孙夫人先掀开帘子,饱含热泪的叫了声:“老爷。”用帕子擦了擦眼泪,又道:“还未恭喜过老爷,老爷得偿所愿,咱们家一定会越来越好。”钟毓也喊了声:“父亲,恭喜父亲。”

钟自强道:“好了好了,来了就好,回家再说。毓毓这段时间可受苦,人都瘦了。走走走,回家!我都安排人打扫干净了。”又将钟毓从马车里抱出来,道:“走喽,带毓毓回新家喽!我们在前面带路。”

尽管钟自强已经五十七岁了,但体力还是很不错的。抱着钟毓穿过大街小巷,都不带大喘气的。

钟毓好开心,临安果真跟许姨娘说的一样。繁华又热闹,酒楼都有两三层,光泽县没有临安这么高的房屋,许多许多东西钟毓都从未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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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南天白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