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卧底一事并未明朗，最后还是李志叫停，带着众人找寻一家歇处。
只是他们都不曾来过荒古镇，此前匆忙，境况又被如今大改，以至于探路并不顺利。
一晚上倒是喝足了冷风。
直到半途之后，李志看着巡逻离去，无意察觉到有一弟子从守卫队离开。
那人穿着领首衣装，伪具露出的眼神莫测。似乎暗里收到了一些传令，走进小巷都是左右四顾。
李志瞧得真切，也认清了对方临前投来的一眼，是为特意试探他们。
那双深目并未倒影一地凌乱，独独映照了山岳门等人，仿佛在说——
还不快跟上。
李志眼神见冷，拿捏着袖指，莫名看向了武乾坤。
此人路上多是沉默，除了真相的莫大打击，还有更深的盘算。
毕竟天师府的一日师恩深重，非是说散就散。当年明文清享为亲传弟子，却还是逃亡上山，又何况武乾坤或是莫欢。
只是眼下的处境无可为，四处几步伏危，众人恰巧须得一处避身。
而李志虽有怀疑，却无比清楚一件事。
天师府不会伤害山岳门。
即便谋计早已在前，诸多罗布，对方到底没有呈上杀招。
那些琐事细数而来，尚且不过放来两人引诱，劝动他们出山，来到这座荒古镇。
如此一步步紧逼，想来是为谁谋定，也有所求取。
李志闭了闭眼，沉下心中的重山疑虑，终是带领众人尾随在后。
彼时的月色已经沉暮，只得见深巷落下灯影，还有一丛乱步迫近。
为了避免有流民窃取行踪，杨照荷与左大楚落在最后，借着武力悄然解决了缠者。
少去部分困扰后，一行人离开外围，慢慢摸到了护卫的住处。
相较于混乱的镇门，周围可谓大变模样。
深地遍地静谧，迎面的刮风生寒，窸窣连动了山上一环幽树。
最里的重楼大多都为三层高，许是为了避免外物闯入，附近平地围上了好些栅栏。
众人进入大院后，还意外看到了先前那支商队。
“无须多言，今夜必然热闹。”留意到李志几步稍顿，似乎想要从前人套闲话，洛方拦臂挡下了他。
他低下眼神，越过少年存疑的目光，又在对方耳边私语。
“你仔细瞧他们的袖子……还有桌上的东西……”
本是两人窃窃之言，旁边的左大楚反是偷听了不少。
他向来耳尖，听到模糊的几字，当即扒着杨照荷的衣袖，悄悄投去打量。
这一眼来得不巧，正好迎上对面的目光。
“哟，几位小兄弟打哪儿来？”领头之人尚且年轻，模样瞧来不过二十来岁。
青年的话语随和，趁时侧过头，还挑动了浅眉之间的黑痣。
“我名唐玉溪，和弟兄们从北边来。这会儿东下贩货，正准备跟东家讨个过冬价。”
随着一字一句掷地，言里可见真切。
那张笑脸映照烛光，看似温柔，左大楚却是不寒而栗。
32.
天下兴亡，取民与象。
若是哪一日独见流民出现，某处必有偏颇之地。而一众流民出现，则是四象动乱，危之甚危。
只因灾厄过后，他人饱受磨难，心性或是泯灭、也或生杀抢掠，甚至揭杆自为草寇。
譬如唐玉溪。
此人看似坦诚，张口就来谎话。
眼前的几人虽是一身轻装，可是那些衣袍并不贴身。他人非但半敞束领，裤边半折挽起，袖间的手腕更是与脸色相差甚远。
对方嘴上说着北地，桌上的生肉却切成了长条，腌拌着小碟醋酒。
左大楚从前见过北地的行商，也记得他们口音颇重，最是爱大口喝酒与吃肉。
曾经有跑堂的伙计想要帮着切碎，却被行商阻拦，各个都是称豪放的习性久惯了，不爱东地的食醋。
“啊这……”
左大楚咽了咽口水，目光不由向上，正巧落在他人的耳后。
那处地方起伏不大，却有浅浅一层褶皱铺面。
当下除了唐玉溪，其余人也已经摘下了伪具。过面的眉眼带笑，只是隔着人皮面具，神貌莫名多了几分僵硬。
“小兄弟这是瞧什么？我们不过一帮行商，可不好比你们江湖人！”
许是少年注视太久，唐玉溪眼下闪过一丝凶光，不着痕迹扯了扯衣袖。
身后的人更是放下酒碗，几步上前，从旁边围上了众人。
待夜风崭动，暗流一瞬迫弦而起，徒留半声的呼啸细细嘲讽。
而真正的主谋还未出现。
人群之后，洛方转过目光，腕间倏然滑绕一条赤红小蛇。
随着轻盈步调，他欲想一掌推向最侧的武乾坤。谁料沉香熏风而动，又扇来一袖袄粉。
吕布谷攥着手腕，就此贴身在旁。
“过来！”耳边冷笑沉沉，正好响在洛方心头，也施行在身上。
那寸臂力并落一字，直白强擒了臂腕，当真硬生生拉过人。
洛方来不及吃痛，重力至极，纵引之下两手交叠，竟是被迫朝向了年燕衣。
“你休想！”
抬高一眼见明彼此的谋算，洛方目光见狠，反是轻轻一笑。
他拐动靴步，悍力收住半身的牵扯。随后手掌翻动风流，当场蕴出气劲朝向吕布谷。
可惜对方早有防备，换手恰与合掌，闷声之后悄然散去了袭击。
“还没完呢——”洛方提起气，那只离掌扑风曲爪，还似鹰兽狠厉拍向正堂。
吕布谷见此一顿，向右轴过腰裙。还未停稳靴步，那阵跟风又循着下路，咄咄近向咫尺。
他来不及退避，只能松了手，沉腰让人虚实牵住那丝发缕。
不过一丝一缕，却像抓到对方的气焰，那道眼神瞬息覆上寒意。
“很好……”
吕布谷轻笑一声，抬手拂过散发，目光牵丝盘绕在洛方身上，单单二字咬得细碎。
“过来。”
“我就不。”
来往几句落声，较量却仿佛不见底，两人逐渐拉开了架势。
他们原先是在狭小的地方躲闪，气焰愈大之后，招式也逐渐大发。
衡打的身法未定输赢，洛方以为会就此耽误，直到他躲开临面一掌，不慎踩到了杨照荷的脚。
对方原是心事重重，遭到一击打岔，脸色更是莫测。
“你们——”只是不等他抬眼，一尾裙裳早已旋身而避，倾力还以压制。
待诡异的风向停下后，杨照荷最后所见，自然是两人并肩的和睦。
“……记得安静些。”
少年扫过一阵打量，暗里挑了挑眉。话里敲点两人之后，又将目光放回正堂。
看来是虚惊一场。
洛方小心松了口气，却不料变故还在等待狩猎。
只闻一道疾风赴身，吕布谷早先回过神，携力擒手控住了半身，一并带他袭向那身羽衣。
“莫要再动……休怪我不客气了！”
眼见长蛇再难收回，洛方咬着牙，余光瞥向身旁，只得见一面轻纱朦胧。
随即灵光闪过，他轻身越过发缕之间，真切亲在那张玉面上。
“你……”千钧一发之际，吕布谷当真愣住了一瞬。
只是稍息后，他猛然沉下脸，手袖在半空翻转，竟是准备向洛方下杀手。
“不知羞耻！”这一声堂亮无比，瞬间惊起了无数人的注视。
也将之前的忍耐都毁得一干二净。
洛方暗里叫苦，连忙几步急急退离，避开接续的夺命招数。
“你冷静——”
“不知羞耻！”见得对方已然怒冲眉山，洛方不得已兜转步伐，放轻声想要交付几句。
“非也，我只是想——”
奈何他的解释不敌愤然，余声还是慢了一步。
等到靴跟落地片刻，吕布谷就已扑身在即，而身后的空荡也使得两人齐齐倒向前方。
“你们两个！”
难以置信的喊声响起，洛方勉强唤回思绪，朝上瞥去一眼。
原来是左大楚早已退开，人群熙攘间，迎对的脸上都是惊诧。
“大师兄……”少年好似还有话说，洛方却听不见了。
他的目光只在挽风回朔，腰间抵过臂掌，身后已经换来一人撑住。入眼的玄衣染光，连带手腕也搭缠在袖口。
那只獠牙已经趁时咬下一口。
好在无人发现，而闹场也没有被延续。
烛火晃动的下一刻，李志已经扶起两人，叩手朝着对面示敬。
“各位原是行商，想来此番奔波一定累了不少………”
他还要再说几句圆话，腕上涔出血珠，眼神恍然不复之前的澄亮。
在不知觉间，少年晃动头，嘴边的字句早已变向。
“还是，早点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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