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正如年燕衣所说,荒古镇的派守重重,镇门两道都是护卫弟子。
他们托着流盘站在入口,目光向四处兜寻,连一时扑墙的鸟雀都会被挡下。
经由前方受阻,那些飞影不再流连附近,从铺张的织网迂回。只是须臾之间,墙后一只箭突然离弦穿进林里,正准瞄上洛方耳边的树干。
“想来这一回出行,有心人不少。”少年偏过眼,任由碎发翩落在地。
他看着吕布谷挡住众人的试探,小心拔出那支羽矢。走动之间,尾上深红的系带拂过袖边。
而天师府向来忌于红物。
洛方忽然笑了声,“不到半盏香的功夫……你猜是谁。”
“总归不是我。”
吕布谷放去余光,掌下折断那支箭,如若过眼的冷意让其中几人回避了视线。
唯有李志眼神不动,还在隐晦打量着年燕衣。
左右都是潦草一张船上的盟友。
“管谁做甚,碍事杀了就是。”吕布谷冷冷一笑,目光重新回到了那扇玄门。
此间已是子时。
在场看似戒备森严,经由几层沉云遮过月色之后,明斋二字藏在下方,反倒衬得其中的虚实不定。
洛方若有所思望了眼高楼,随后见到那支商队已经停在了门前。
两方的交汇并不多,只在守卫搜罗车马或行商。巡察完之后,他们各自解下兵刃,借着一袋重金与人交换了数张伪具。
“嘶……看来还要一金一人。”
左大楚捏了捏钱袋,询问的目光看向明文清。
作为门派的管事,少年果然已经在提笔书写,嘴上念得有词。
“子时三刻,实金有一、二——”他的话语不停,目光却似无意扫过旁边的两人。
武乾坤冷笑一声,转过头装作不见。
明文清并未勉强,目光又越向了另一人。
“此事怎能让贵客代劳?无妨,妾身带够了银两。”年燕衣眸光一转,当即从袖中掏出钱袋。
随着缀尾的流苏波荡,金石在里面轻挲碰撞,发出几阵清响。
其中重数不轻不重,可见早已充备。
洛方听了片刻,突然望向李志。
对方原来的戒备在顷刻消散,月光下,连带眼里都是笑意。
“劳烦年姑娘了。”
“不过妾身的一点心意,还请各位竭尽全力。”伪具的隔音模糊,年燕衣看着李志接过东西,似乎又笑了一声。
她的目光转过来,正对洛方,眼里一瞬沉下了晦色。
那截指尖暗里划动,正巧是年幼时候,少年兴起教的两个字。
信我。
洛方垂着眼,任由片发遮住双目。只是沉默了几息,他侧首看回了玄门大关。
此时的商队已经陆续进镇了。
未免引起护卫怀疑,众人窃窃耳语之后,各自分为三五成队。
而李志作为门派大师兄,自然是临头打阵。
只是他与左大楚还未走出几步,指节突然被小手牵回,身旁又缠上了一道重影。
“你又要丢下我们吗?”年燕衣怀里抱着童子,走动间迎风轻和,少见显出几分弱态。
总归不比话里的措辞撼人。
“这话说的……”旁边的左大楚张了张口,唐突冒出一句感慨。
“活像是我娘亲啊!”
洛方听得眼皮一跳,背对李志踉跄的身影,几欲想要喊人回头。
经由变故打岔,这回不止是山岳门等人,连同一排的守卫弟子也愣在了原地。
“你们……原来是一家的?”
他们本是天师府的利手,功法多少在身,自然也将对话听在耳边。
其中一人面带狐疑,方才抬起手臂,袖袍突然被同僚用力扯动。
“让他们过去吧,别闹出事就好。”对方看了眼李志,神色颇为复杂。
虽然几人的来往不过寥寥几句,一字一句却是沉甸。那双眼里精光如甚,显然早已掺补了荒谬的过往。
就连几人匆匆离去之后,嘴边也在念念有词。
“抛家弃子,什么坏东西……进去可得让老大收拾一下。”
守卫原以为这一幕已是人道之最,哪想有一就有二,还有无重离奇的来者。
只因山岳门的弟子不善伪装,却会极了胡言乱语。
吕布谷冷笑一声,莫名看向了旁侧。
巧的是洛方也在瞧他。
“我们本是荒村口的兄弟……近日开洪,日子不好过哩。”少年人连着咳嗽,张口一瞬变得轻弱。
迎对护卫的打量,眼下也是隐闪泪光,竟是连带口音都捎上一丝哀意。
可见字句颇真。
30.
可惜到头都是骗局。
真情是假,身世是假,只有洛方所想的事是真。
不同外围的宁静,众人走入荒古镇之后,映目都是草檐连屋,以及满街的天师府巡队。
他们并未托带流盘,手里的长鞭挥动,正在无情驱逐着一群流民。
路边的铺石坑洼,凹处尽是铺满了尖锐的铁片。待耳边的风刮过一阵腥味,乌血溅在青墙四处,随地都是一片疮痍。
“过路都是金石……不能一点也拿不着吧?”
左大楚原是怯于一路的训责,目光扫过周围,忍不住抱怨几句。
他看着那些受难者从地上爬起,再是扶住几个坡脚的,缓慢路过身旁。
人群里面有老有小,甚者更是瘦若脱骨。
“三师兄,不然我们给些……啊!”左大楚的怜悯还未出手,深衣晃过,钱袋就已被另一人夺走。
连同暗里一丛如流的窥视。
吕布谷眯了眯眼,看着洛方粲然一笑,却没有透下眼里的冷光。
“你、你这是作甚!”左大楚想起上回的捉弄,下意识缩了缩身肩,又躲去了杨照荷的身后。
那一对眼珠转得溜圆,围着钱袋绕了好会儿,仿佛在打探敌方的用意。
“那可是我攒了一年的铜币——快还给我!”
“不给!教你必然须得一些好处,且瞧好了。”
洛方掂了掂手中的钱袋,眸光倏然一转,时候正好迎向一人乱发下的窃目。
行踪被当场发现,对方并未表露任何畏惧,反是趁着打量,毫不掩饰面上的贪婪。
而周围的行路人也是视而不见,与小贩商讨时,不忘一齐探来视线。
那些眼神闪烁,不似打量谁人,而是细数案板的肥肉几斤。
竟是与流民别无二致。
“大、大师兄!”左大楚并非不知世俗,见此情景,当即明白了缘由。
他发现流民还在周围徘徊,只觉心里慌乱。随后顶着路有为的嫌弃,一手又扯过对方衣袖。
向前走动之间,几回借着两位同门挡下了四处的偷窥。
而李志也是感到诧异。
山岳门居地偏僻,不常靠边荒地,所以并不知道其中苦难。
他虽出身平地,心中却深切记得,荒古镇原本只是久缺水源,一连周围的荒沙扑面。
可是眼下的场景,堪比历尽了几年的沧桑。
“非是境迁,而是人为。”明文清收起书笔,一边活动手腕,视线逐地扫过那些流民。
似乎想到什么,少年的目光忽然停住,看向另一人。
“想来夜里是热闹了。”
“郎君的热闹,如何瞧着妾身?”年燕衣掩袖笑了笑,难得不让半分。
两人对视只在须臾,身旁过风之后,洛方早已信步在前。
随后再是吕布谷。
“请君入瓮君自投,你俩现在就是热闹。心闲的话,不妨找处歇地。”他无意看去一眼,只管留下轻飘飘一句话。
本是嘲讽出言,其中深意却点醒了所有人。
此地为天师府管辖,守卫必然也清楚境况。无论之前是否露财,只要越过了玄门,都是露财。
早从最开始,阴谋就伏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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