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而命得来总是不公。
闹来几回糊涂言,兵戈终于见真了。
正如南崖的灾厄还有一日定象,沈莫还也知此夜不平,早先守在年燕衣身旁,这场搏斗还是应了下风。
彼时少年与师兄缠打,重剑尚且绕着羽衣。两两交锋之极,梁上忽然传来了一阵哨音。
呜嘟——
此曲非为人间曲,但闻初时之沉,调律随后从口风渐变。
或长或短,娓娓又伴同一人一声咒词:“天清清,地灵灵……生阴错阳,定乾休,回坤灵!”
不待雨下之人如何反应,明者扺掌掐诀,并指亮出三枚红铜子。
咣啷!
红绳相系在头,它们撞在一起清响,又迅速落下地。
而休者也扬明了声字,另一手扯出环脖的银瓶,疾疾从上方摔走,半步拦住了太者后退。
“吾奉——天地敕旨光降,此日此时此地,请告冤状!”
只待尾声一并喝斥,瓷器迸裂,长痕延地瓦解,滚白的气雾从内掀石出。
那片茫茫铺张庞影,掩覆大半片天地,遮蔽探杀的双眼,来去亦是自得。
“啊!”
凶杀在即,童子闯在雾里已是惨叫,扑血一瞬绽开猩然。
又是两声随咒之后,嘶吼全然只余了狰狞。
“诸位郎君好是歹毒……自知卑劣,下死手还不愿示人?”
走尸秘术亦为两方因种,年燕衣脸色发白,却还是全力晃扯了银铃。
“乖孩子,都回来罢!”她狠狠咬着话,手腕覆袖,曳动了羽衣避过重剑。
促然一声叮铃响地,童子成双归。
成束的流苏低垂绯色,像是两张白面沾了血。手中拎着帽儿边檐,眼珠转了无辜,又透着怨憎。
怨是敌人实在强盛,主人受它们拖累,逐渐变得虚弱了。
两童子与主相应,紧巴巴守在周围。只是那重白羽受伤愈重,退身摇摇,半步吐出了一口血水。
“年姑娘!”
沈莫还心中有数,从战一直守在余光。见此猛然推过长兵,三步并两步,快快扶在身后。
彼时四象大雾遮障,少年扫势退了半地,每步戒备,迟迟才握住那一寸腕。
“内路不谐……障目走气,阴阳分调?”
入手皆是冰冷,他自领师书,半解也知岐黄之术,急忙仔细探看了脉络之象。
只是一眼未起,羽衣褪腕,牵手引掌落在了臂处。
而年燕衣垂低头,始终不言。
走尸客的传承有异,白羽藏尽了通红符文。直到异象狰伏,指腹略过符文,同时停在臂上三寸。
沈莫还看着一字,忽地沉却了脸色,“竟是镇邪之咒?你等三流怎会……”
“怎不可能?为了天下大计,主上已等走尸客出山多年!”
“早知极阴如尸客或青客,自然有所准备!”
雾里唐突一笑朗朗,领首的少年收起铜子,相随与两道影轻飞下地。
此前都在雨中混战,白茫掀起劲风,三人依旧余力充沛,背负的兵戈如今才显露了真章。
左来的明者一剑长啸之快,休者手拿占中堂亮,最后太者从右环过逃路,亦是卸下了肩背的长琴。
无一不是上品兵器!
任是他人身功上乘,任是走尸客神通广大,都难敌五兵十双手!
“好是体面话!暗手这么多,还知放雾留些脸面,怎又把偷说成了你家东西?”
沈莫还一时怒急张骂,托掌与少女渡过体炁。趁着藏雾还收身,心中罗列了千万记。
只是他来时也算,此时还算,这般天象算来都是大凶。
除非有一点天算之外。
少年皱起眉,虽然窘迫在危难门前,仍是将雪衣裹攘怀里,不分一丁点污色。
他的目光低过一滩水,重影照着一片摊桌。
而不远已经集来步声,余下的令者跟杨泽野也迫在身后。
大敌当前,算个大蒜!
“管他三七二十个大师兄!姑娘能是天,我就是天!”沈莫还砸下一拳,囫囵给年燕衣披回了绒裘,一并将人交托在桌上。
如今受了镇邪之咒影响,少女僵封了全身,只余沉默一对眼。
相视之下,少年只是爽朗一笑,“还且宽心!姑娘请信我!”
他独身抡着手势,走出几步后,回头忽然指点了两道身影。
“还跟着做甚?我都听见了……主子伤势大重,你们还不守好!”
劈头盖脸一顿骂,童子看来望去。本性受令于主人,作势还在蹦跳跟后。
沈莫还眉眼一跳,抬手扇动风,装作威胁道:“若你们再跟上来,可要小心——”
“什么东西?”
“停步、看前面?”
他见两双小手指动,下意识停住靴步。目光顺着雾色向前,入眼正是夺眉一剑。
咻——
如一声撕破了先前沉寂,萧杀令风势骤变,忽略的咒骂还朗朗在耳。
不知何时,不远几人或是被打了一遍。
而扑面的黑袍翻天,敞雾无畏,面具下流露一双眼也是笑盈盈:“知卜不入卜,还不算太蠢……劳请让道。”
每一字沉在笑里,滚露的四字礼待,只是落耳又捎了调侃之意。
因为剑鞘横来冷意,打在了沈莫还的腰上。
“你——嗷!打人能不能先说一声!”
少年郎难得醒神,一手扶住伤处,拳手还未伸出风里半里,又叫漆黑的铁石砸在了后脖上。
那股痛力覆骨刺下,他浑身一颤,竟是直接倾倒在地,眼前来去都是晃影。
“你……剑术如此精湛,你是谁!”沈莫还咬着牙,好似吊住了余息,拧劲儿都要抬着眼。
“啰嗦。”
如是字句利落,来者的心性狠快。不多一句话不解释,只以剑说道了全部。
那双靴步不偏不倚,正向坐人的摊桌。
沈莫还眼神一紧,爬身硬生生忍着疼,轻袍散在地,两手死命缠住了赴走的步履。
“不许——”
“放手。”或是先前早已说尽,黑袍人并无耐性,两字直接捎带了又一记狠打。
他的手势轻轻,丝毫没有使出寸毫之力。只是悄然碰过抱臂,咔嚓一声就被错骨。
“放你作孽?不放不放,你有胆子就留名!”沈莫还痛叫了一声,或有余力作祟,仍未松怀那双手。
那双眼裹进了赤诚,可是赤诚无法护一人。
“有些骨头,你我一日之后就能见。”
来者点动封白的蝶,随即黑靴狠踏在身。拐着踢尖扫过了拦路之人,不紧不慢朝羽衣而去。
那一阵步调轻轻,赶风如蝶,踩步亦影半隐半现。
直到叮铃的清响微动。
迎对两位童子相敌,黑袍转下冷意,每近一寸地,忽然耐性笑出一声自语:“莫怕,我来了。”
“记书荒唐,何来斐书者?胡兽不与人,只写三春之妹……娇娥点铃,盈盈一水。”
此人念来轻轻,喃语不辨字,像古朴符字调绕心上,也铺一片婆娑在眼里。
“哥哥?”
年燕衣早已知其来因,冷雨孤身两世载,恍然听见旧话,颤着长睫震落了一颗水珠。
过往沉淀之后,对面的身影已在咫尺。
她见到竖刀应声斩下,凭来的悲情目不变,手中抵尺也放轻,任来剑拨伤了肉骨。
嘀嗒。
血色混入哀色,幸而寒光也衔在线上。
待眉心散去腥味,滴珠染着雪梅,余力也缓缓回笼在身。
少女仍是不动身,只恍然盼着目,延流晦暗至通明处,缓缓猜到某种可能。
“当真是你——”
“不许伤她!”
相驳的话压在风里,倒影的人却要高立。
沈莫还的拳虽不为九数,却也是中之上乘。此时倾身聚力,当真以此击地,全然站了起来。
他狠起眼神,大声喊得惊天动地:“不许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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