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犯、因言获罪,罗列出种种罪名。
娱乐消遣是被禁止的麻痹精神的毒药,非课堂用具的书籍文章,搜到一本,该持有者就会锒铛入狱。
国际联盟明令禁止民众持有危险性枪械,她没能找到获取的途径。
每一天重复着相似的枯燥日程,日复一日麻木地生存。
被客户骂得狗血淋头也得态度恭敬,面露微笑。为之奋斗的事业再拼搏,也得不到与劳务匹配的报酬,甚至连一句褒奖也吝啬。
为了节省时间、精力,一日三餐吃的都是泡面。电视机里的专家劈头盖脸地斥责着这代的年轻人吃不了苦,也不懂得什么是营养均衡。
街头巷尾贴的标语是“要勤奋,不要埋怨。要奋斗,方能成人。”
尽职尽责地做好社会螺丝钉的工作,像一只勤恳的工蜂奉献自己的人生,榨干每一滴血汗,为养蜂人酿造出甘甜的蜜汁。
倘若哪里出现了差错,就会被从头到尾否决,让付出的全无功绩,遗漏的尽数奉还。
今天是痛苦的一天。明天的痛苦也不会停止。
后天也会难受得不得了,大大后天也不会得到解脱。
碌碌无为地操劳着,做了很多,又仿若什么也没有做。难道辞职了就会好过得多,就能有下一个松快的生活?
“你比很多人幸运了。”身边的人说她,“有的人都吃不饱,睡不好,你还有哪里不知足的?”
世初淳张了张口,要说的话在倾诉前就被毙于咽喉。
因为最底层的托底,所以没有为自己辩解的资格。何时才能摆脱比较的旋涡,还是只能在苛刻的标准里沉沦。
每日睁开眼就得上班,下了班就是天黑。吃完饭,洗个澡,就到午夜。搁床上一躺,第二天睁开眼继续上班。
忽地在某天感知到了一股强烈的不适感,跑到洗手间。扶着洗手盆,呕光了上午囫囵吞下的面食。
狭隘的洗手台里拥挤着蛋黄、蛋清搅混后的色泽。宛如剖开肚皮,从里面掏出来跳动的内脏器官,用杵臼一下下捣烂。
成堆的还没消化完的面条堵塞住了水槽,还得自己忍着反胃的心理清理。
鼻腔、咽喉、嘴巴弥漫的都是调料包的味道,辛辣的,呛鼻的,掺着酸溜溜的黏液。
脑子乱哄哄的,好似塞了大量具有攻击性的黄蜂,又感觉自己的脑袋空空,缺少了些重要的东西。
半夜三更无知无觉地掉眼泪,仿佛被人踩住肩膀,踹进了深潭,躯壳浸泡在寒冷的潭水里一点点下沉。
森冷的水泽淹没了脸颊、嘴巴、鼻子,沉底了都发不出声。
像有人在背后发冷枪,胸腔在被挖凿的空洞下,察觉脊背一凉。
万籁俱寂中,隐约捕捉到了枪声在响。偏回过头,身后空无一人。
摸摸自己也没有哪里受伤,却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在腐烂。
呼吸变得格外的沉重,压抑,心脏整日压着块石头般,进食也只是在维持着基本的生命特征,是从脚到头一寸寸烂掉了,等回过神时,身上已落了千疮百孔。
不想入睡,不想起床,不想无意义地过着拉磨的驴一样的生活。
想要逃跑,从这个城市逃跑,跑到其他什么的地方。
想要离开,离开这段难受的时间,奔向舒畅的时间。
从这里,从那里,从整个世界逃跑……可莫非下一次的人生就会更好?
尽管前一刻对着十字路口奔涌的车流出神,接到公司电话还是得马不停蹄地劳碌。
等意识到的时候,无痛自杀的搜索词条列满了网页边框。但总归很难做到不给别人添麻烦,毫无痛苦地死去。
是以,在另一个世界接触到枪支的一瞬,世初淳着迷似地抓住枪柄。她学习着影视剧的方式拿枪抵住脑袋,闭上了眼睛。
要扣下把手的时刻,织田作之助的声音阻止了她。
她睁开渴望能永远紧闭的双眼,看见红发青年相当焦躁的神色。
闲置的枪支里,里面子弹是否上膛?织田作之助的能力是预知,那在他预知的世界里,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死前的样子是得到解脱的安详,还是血肉横飞的丑陋,她很想知晓。
可在面对脸部血色褪得一干二净的织田作之助时,世初淳那些疑问就不忍心说出口。
“世初,听我说,放下枪,好吗?”红发青年向来沉稳的音线带了点颤抖。
他知道的,这种深恶痛绝的无力感。
无论如何也无法更改对方的意志,无可奈何地接受对方想要避开人世的心思。
朋友太宰治是这样,抚养的女儿也是这样。
没法更改山的脉络,就逆转水的流向,织田作之助决定做出改变。
以此换来蝴蝶的翅膀轻轻地扇动,直到有朝一日掀起席卷西伯利亚的风暴,足以撼动他珍视的人,纵然只有一个,他珍重的女儿的人生轨迹。
不是作为黑手党的女儿,困在狭小的居室里洗手做羹汤,而是成为平凡的学生,去上学读书,和同龄人过着同样的生活,那么结果是否会有不同?
如若有,那身为黑手党的干部、无法逃离这人世间浑噩牢笼的太宰,是否能迎来全新的转机?
过往如烟雾散去,世初淳进了学校,太宰治、芥川龙之介住进家里。
在他出差期间,他的女儿受了重伤,人事不知。在漫长的等待后苏醒,眼睛却烙下了深刻的恐惧。织田作之助看到那样的女儿,本见惯了生死的心脏传来阵阵疼痛。
女儿祈求他,不要对羊组织的任何人出手。她说他们会迎来既定的结局,过度的干涉反而会把自己牵扯进去。
他答应了。
落叶萧萧,放学路段,世初淳见到一同逛街的京子、三浦春。
女生们揽着世初淳的胳膊,与她在路边的果汁店小坐,提醒她养伤期间免劳累、多休息。
她点点头,拿红线练手,织了条长长的红带,找到手感,把握穿针的路数,开始织围巾,偶尔夹几根黑线滤色。
五十分钟后,世初淳打开家门,织田作之助背对着她脱鞋。
他闻声回头,“世初?”
重伤痊愈的少女往前踏了几步,由背后抱住收养自己的青年宽厚的后背,“我回来了。”
在校园祭舞台剧出演前一天,世初淳终于抽出空闲去观看排练。
担任主人公勇者的是泽田纲吉,笹川了平是抚养他的村长。三浦春出演魔女,山本武担任圣骑士,笹川了平成为圣女。
“我这样的人是不行的。”
事到临头,泽田纲吉还想退缩。
他看到世初淳,紧张的情绪一扫而空,直接扑上来,抓住她的手。
少年跟抓住救命稻草似地,窘迫的表情为难到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逼得哭出来,“世初,你告诉他们,我做不到的!”
“做得到哦。你和大家一齐努力到最后一刻了不是吗?”世初淳和众人告别,牵着泽田纲吉的手送他回家。她告知泽田纲吉一直想要知道的哆啦A梦的大结局。
相聚终有别离。哆啦A梦告别野比大雄,离开前留下了一个能解他困局的道具。
野比大雄吃下了说出的语言和现实相反的药剂,得到了从前没得到的东西。他得到了许多想要的实物,却越发品尝到内心的空虚。
亲爱的伙伴再也没办法回来,认识到这点的主人公,阐述着似乎在切割着心灵的言语,“哆啦A梦再也不会回来了。”
在打开家门时,野比大雄看到因道具生效归来的机器猫。
世初淳侧脸,发现泽田纲吉毫无征兆地掉了泪。她手忙脚乱地递出随身携带的纸巾,死去的良心短暂地得到了复活。她有些愧疚。
“他们真的重新在一起了吗?世初说的是真的对吧,没有骗我的吧!”泽田纲吉红着眼眶追问,迫切地想要从自己信任的人口中,再度得到肯定的话语。
“是真的哦。”
看到泽田纲吉擦掉的眼泪大有重新涌动的趋势,世初淳叹了口气,再次掏出纸巾,亲自给自己惹哭了的人擦眼泪。“是完美的大团圆结局,我什么时候欺骗过你呢?泽田同学。”
“你知道的,我不会对你那么做的。”
“那你说的,和野比大雄相像的我,我认为世初和哆啦A梦也存在共同性。”
泽田纲吉发出“哆啦A梦和大雄在一起,真的是太好了”的感慨,润了水光的眼眸似乎闪烁着某种正在萌生的信念,“这样的我们,也会迎来大团圆的和美结局。”
不会像这次一样,一下子就断了联系。
“是这样吧!”
她和哆啦A梦相像吗,哪方面?世初淳琢磨了会,果断地摇头,“我可没哆啦A梦那么全能哦。”
“相像的。”
即使自身天赋还没受到外界刺激觉醒,仍旧保留着某方面的敏锐的泽田纲吉,有模有样地举例,“世初的背包里也能拿出一大堆的东西。雨伞、绷带、药品、胶布、订书机……更是我所珍重的友人。”
“若世初也如此地看待我的话。”
“你能这般看重我,我很高兴。”把泽田纲吉送到家门口,规行矩步的女生,到底是给自己留了后路,“只是我没有办法保证,未来的事谁能预测。”
能够预测到的,只有所谓的神明。
如果世间真的有神明,她倒想见一见,问一问。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降生于世界上。
她愿意奉上现如今的所有,换来从未出生过的命局。
“重点不是未来会如何,而是现在的你,世初心里是怎么想的?”
泽田纲吉手指勾着她的手,展现出前所未有的执着。
他执拗地讨要一个答案,一如幼时固执地缠着泽田奈奈去幼儿园,能够任性地、故我地撒娇,因为知晓一定会被对方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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