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以后,揍敌客家族长子多了个午睡的例事。
也跟着被迫午睡的人形抱枕想,她就不该试图找说一不二的大少爷讲道理。
就当午睡休息好了。
在一系列生理、心理屏蔽保护机制的作用下,舒律娅在枯枯戮山劳务,算是吃穿不愁。她交到了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朋友。
苏西教会她何为真正的友善、好意,也让她切实地明白了人和人交友,往往是要付出代价的。
可这一点不论是对舒律娅还是对苏西来说,都未免太过惨重。
挂好绳索,晾晒完衣服的女仆,预备摆放好收纳筐就去找苏西。她和朋友约好了一起吃晚餐。
转过拐角,首先注意到的,是大少爷高大的身躯。
身高突破一米八的伊尔迷,还在长个子的阶段。光站着,就会给人形成一种莫大的压力,更别提等闲矮他几个个头的仆人仰视他时,通常会被他身上自带的威压所摄。
舒律娅心里一咯噔。
“来得正好,舒律娅。”伊尔迷挥动手掌,招她上前。
与她穿着同样制服的苏西,站在大少爷的斜后方,被挡得只剩下道灰扑扑的影子。舒律娅以为她是在替伊尔迷少爷整理衣裳。
“大少爷好。”
舒律娅老老实实地打过招呼,低着头,龟速挪步到朋友身旁。当她准备去牵苏西的手,意外见到朋友两只手腕向后翻折,扭曲成鸡爪的形状。
“苏……西?”舒律娅的视线向上抬。
与她交好的朋友下颔侧歪,呈五十七度角倾斜。人嘴巴是打开着的,口水不住地往外流。
苏西双眼上翻,像是湖里缺氧而死的鱼浮到水面上,露出白肚皮。她的额头插入了两颗浑圆的珠子,是大少爷的念能力武器念钉的头部。
抱着的收纳筐脱手,舒律娅跌落在地。
“怎么了,舒律娅,哪里不舒服吗?”
造成当前局面的罪魁祸首,手架在她的肩头。他的指头沿着她肩线滑动,似下一步就要开膛破肚的锋利刀片,“哦对,你是不是忘了和我介绍你的朋友,现下看见了,怎么不再仔细看看?”
长着人脸、人身的恶魔居高临下,以仆役们仰视着的,绝对没办法被推翻的态势,由始至终站在高处俯瞰。他的手拂过女仆耳廓,每个触碰都叫她起一身鸡皮疙瘩。
“对不起,大少爷,对不起,是我错了……”
总之,先得认错。要救下苏西的话,就得先认错。
不论那该死的错到底是什么,伊尔迷少爷的出发点有多么的莫名其妙。大少爷迄今为止教授她的唯一真理,就是遇到他时,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行认下罪责,再去承担相应的后果。
果然,闻言,大少爷满意地在她的肩膀点了两下,一副孺子可教也的姿式,“来,说说你做错了什么。”
“我不该交朋友,不对,我没有朋友。”
调整为跪姿的舒律娅,磕磕巴巴地整理着语言。她的神智恍惚,指甲掐着手掌心才勉力保持住清醒,也不敢表露出一点怨愤与悲哀。
纵然字句沉如千钧重负,大脑的轰鸣声几乎要让双耳都发聋。她也只能深深地埋下头去,为无端端遭受到无妄之灾的苏西找到一道生机。
可惜,在枯枯戮山,除揍敌客家族成员以外的人,其他人的性命消失时都未必个个是有的放矢。
“恳请、恳请您的宽恕。”舒律娅双手抓住伊尔迷的裤脚,手指想要收紧,又因蔓开的麻意动弹不得。“请您、拜托您把苏西变回原来的样子。”
倾听到仆人请求的大少爷,手按着舒律娅的颅顶。
他的大拇指、无名指、中指指腹因常年使用念钉,磨出了一层厚厚的茧,体感是粗糙无疑的。
他掌心下滑,托住了舒律娅的后脖颈,手掌简单地扣住了她的脖子。三根手指抵住她脆弱的咽喉,是句看似漫不经心的疑问,“舒律娅不是喜欢她,要和她做朋友吗?怎么这么快就改变了心意?”
“没有,没有。我没有朋友!”
有水液溅到了擦得发亮的地面,嘴唇尝到了多重意义上的苦涩。舒律娅狼狈地埋下身子,覆盖掉自己难过的痕迹,免得让大少爷的责难再上一层。
“我喜欢、喜欢您、只喜欢您。”
她抬起胳膊,笨拙地用双臂抱住大少爷的腿部。是模仿其他院子里被当做宠物驯养、刺杀、解剖的人类,拿脸去蹭张开手就能遮挡住她的天,也确实终日令她的世界乌云蔽日的伊尔迷少爷的裤筒。
“我只有您,只能看到您,看不见其他什么人。”所以,拜托您,请把苏西变回原样吧。
“真是拿你没办法,也不想想这一切到底都是谁造成的。”
以叹惋的口气诉说着的揍敌客家族长子,擅用高高在上的垂怜者姿态。他实施着恶劣的罪行,还绑架受害者的心灵。他将自己置身事外,偏把人架在火堆上炙烤。
“我只是做个小小的实验而已,可惜她——这孩子叫什么来着?苏珊、安娜还是什么的家伙,太不中用,连一针的效力也撑不过。”
伊尔迷拍拍她的脸,说不上轻浮或者郑重,和闲暇碰碰观赏类植株没有什么不同。“好好看看她吧。被念钉刺入的一瞬,她这辈子就是个废人。”
“现在能了解了吧,你压根没有交朋友的权利。若知道你是三心二意的人,这个孩子得多伤心啊。”
废人废人废人废人废人废人废人废人……
谁?
苏西,还是她?
舒律娅控制不住地痉挛,亦不能厘清肌肉挛缩的理由。
没法理解的事件太多太多,枯枯戮山也好,大少爷也好,所有人判断是非的标准也好,难得有个交流的对象,也要面临被剥蚀的境况。
皮表泛着凉意,似有孤魂野鬼在跟旁一口口吹气。心悸一阵一阵,每发作一次就引发脑袋的眩晕。
胸口重得喘不过气,越想要呼吸,就越吸不进空气。舒律娅倒在地上,四肢飞速地麻痹。躯壳进行着无规律地抽搐,转动不了的眼珠倒映出一只手按在了她的额心。
“看来是充分地理解了。那就忘掉吧。你向往的,没有必要的——朋友。”
第二天醒来的舒律娅,忘记了自己交往过的朋友,也察觉不出哪里不对。
更换、损耗仆从的情况在枯枯戮山屡见不鲜。生命在杀手世家内部无足轻重,大宅子里的管家、仆人照常活动。
只是,偶尔,偶尔的偶尔,舒律娅瞄着熟睡的大少爷,她的头发被他压在身下,她的脑袋枕着他的手臂。她心里会冒出一个念头——好可怕。
大少爷的怀抱很可怕。大少爷的脸很可怕。大少爷的人很可怕。
他的种种构建出了恐怖的要义,他的每个举动都让人想要远离。但植根在她大脑的念钉又催促着她去亲近、依赖对方,至今为止吸纳进的认知观念,也全数在推着她往他的方向走——
要奉献自己,去侍奉主子。
大脑的声音与内心的想法大相径庭,舒律娅只得求助万能的网络。
在她印象中,自己是首次接触互联网,可不知为何她上手得很快,好像她本来就该掌握这项技能。
真是件奇怪的事。
大宅连接的网络直通一个网址,打开了,首页是一片纯黑色。
在无需创造账号就能尽情发言的时代,这个网址却反其道而行之,强制性要求访客必须注册账号,才能提出问题。它不允许访问的游客匿名发言。
舒律娅手指微动,输入了世纪末的洪水将我吞没几个字。系统显示该账号已注册。
怎么会,这个名字……不对,她为什么会取这个名字?舒律娅瞄着那行字,心头时不时浮现的违和感加重。
她是舒律娅,没有过去,没有记忆,一醒来就在枯枯戮山的大宅子里,身任侍奉伊尔迷大少爷的仆从,她自己却从未想过探讨原因。
是没想过,还是不能想,后脑勺传来针扎一样的痛感,舒律娅抱着头,好半天才缓过劲。
等舒律娅恢复过来,她就忘了刚才思考过什么了。耳朵有湿漉漉的感知,她拿纸巾擦擦,发现白纸上沾了红色的血。
即便念能力者不在女仆旁边,遗留在她脑部的念钉还是尽职尽责地执行着使用者的指令。
备受苦恼,又总是会被动忘却了苦恼的女仆,从春河里管家那里得到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枯枯戮山的主人们基于非惩罚性质,对雇佣的仆从造成的损坏伤,算是工伤,有补偿金。
坏消息是陪睡不算加班,睡再多次,舒律娅也分不到半毛钱,而况大少爷这种大多数时候纯盖被子,不聊天的行为。
“大少爷心里只有揍敌客家族,是绝对放不进其他非家族的成员的。”春河里管家安慰她,“伊尔迷少爷对待你,和对待窗台、毛毯、电线没有什么两样。”
“他是把你当做好用就用,趁手就使的人形抱枕。”
管家小姐的口才太烂了吧。
完全没有被安慰到的舒律娅,说:“也就是说,大少爷对我,和对待猫猫狗狗,花花草草类似。”
“也不能这么说。”春河里管家扶了扶镜框,诚恳地提出反对意见,“三毛可比你厉害多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5章 第 145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