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 73 章

成年的织田作之助的警戒,并非没有道理。

过去担任杀手的他,不止一次接受过群歼的任务。使命的内容简明扼要,要他进入某个建筑设施内部,清除掉他肉眼看到的全部人员。

不论男女老少,一个不留。

假如苏醒过来的,少年的他,正在执行某项规则类似的任务,织田作之助难以想象自己清醒过来后,要如何拥抱被年少的自己亲手杀害的孩子。

想来人犯下的种种罪恶,不会烟消云散。只会作群雾状缠绕,最终追着那个人,要他一笔笔偿还。

有的话,哪怕说的时候情真意切,一旦说出口,就会变成谎言。世初淳低下头,“我记住了。”

她口头应着,心里门儿清。这枪能够对着她自己开,也万万做不到对着织田作之助开。

自从上次那件事之后,父亲就不让她碰枪了。

每次抱她,也会特地提前卸下枪支。现在愿意让她碰,手把手地教导她开枪的方法,看来真的是形势严峻。

少年的织田作之助,难搞的程度估计不是一般的大。

女生想起太宰老师收她为学生前的提问,此时从记忆深处钻出来,原封不动地抛给织田作之助,“过去的你,现在的你,未来的你,是同一个你吗?”

久久得不到回答。

“父亲?”

“我不是你的父亲。”

冰冷的,和梦境里相同的,没有丝毫情绪波动的声音,回应了她。

黑色枪口指着的躯体后退,脱离了持枪少女手中武器所指的范围。少年的织田作之助上线,慢腾腾地挪动到五步外的地方。

他审查着忽如其来的变动。自己一只手就能扼死的,毫无作战能力的女孩,掌心握着本该属于他的,经过岁月的洗礼老旧了的枪支。其人倒是没有实打实的紧张感。

周围的老城区建筑风格区别于横滨,不足以叫他提起一丁半点的警惕。反而是落日的余晖闪耀,暖洋洋地吸引着他的目光。

从过往里被唤醒的幽灵,阐述着与世初淳的梦魇里一模一样的话。

“太阳快下山了。”

——太阳快下山了。

“可……”

——可是你等不到了。

原来,所有的努力,到头来不过是重蹈覆辙。

亲情的维系,卑微与热切,注定了蓄之艰辛,泄比洪流。支撑着女生骨架的信念,倏然倒塌,无限循环里痛苦绞缠着的灵魂,无声地嘶喊着,迫使她掉转枪头,陷入自己的胸口。

她照织田作之助教授的那样,扣下了扳机。

“砰——”

昏黄的暮色摇荡,惊起飞鸟一片。

少年织田作之助一个上踢腿,踹掉了宛如半身的黑色枪械。

他按在女生肩膀的力度之大,让她没被领带遮住的柳叶眉不自觉地蹙起。“在父母的面前伤害自己,是谁允许你这么做的?!”

此话一出,二人俱是一愣。

保命物成催命符的枪支一脱手,世初淳就恢复了神智。

她握着枪的两只手维持着原先的姿势,是被织田作之助踢得局部发麻,失了动弹的余力。

“你刚才说你不是……”蒙着双目的女生,脸朝着他的方向。

织田作之助的眼睑动了动,呼吸随着夕阳的余晖一齐喷薄。

是啊,他何必去管一个陌生人的死活。

察觉出自己反应过度的红发少年,本意想要放开手。又偏偏放不开,怕少女下一秒又要拿自己的命去搏。

经由女生的提醒,他也领悟到自己的失言。

他和这名少女非亲非故,遑论什么父母亲系。他应该现在立马掉头就走。

然,刚刚女生拿着枪支对准自己的样子,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一想到,就横生出要打断她的手,替她好好保管的暴戾。

“我不是,你也不可以。”

蛮横的,犹如暴君的发言,太不讲道理。尽管细细想来,成年的织田作之助本人也没怎么讲过。

她的监护人有时十分地好说话,有时又任意妄为的,让人想要打开他的脑子,看看他一天到晚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其实本人什么也都没有想,单凭自己的直觉做事。

少年织田作之助和成年体的他,行事风格大相径庭,声音也不一样。

性子方面,感觉也有点变化。世初淳伸手要扯开领带,仔细地观摩观摩,好让自己死个明白,就叫人反剪了双手,扭在身后。

“好好待着。别乱动,不要出声。”

她又没有干什么。目前没有。

女生被大力地压在横台前,双手手腕遭到反扭,疼得厉害。她的脸硌着凹凸不平的平台,赌气似地,硬是咬着唇不让自己泄了声。

威武跟前,当屈则屈。无论是哪个世界,都在不停地教授世初淳同一个道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是以,哪怕在校学习,在池袋工作,忙到想要摔桌子,动脑动到脑细胞全体阵亡,还得维持平静。脑海里上演一百遍摔桌椅、砸杯子,放到现实不敢说一句,只因不想收拾麻烦的后续。

在家有爱拆家的港口黑手党狂犬胡作非为,学校有暴力倾向的小鸟尽情展翅高飞,打工场所酒吧的金发搭档,还热衷于惹是生非。

回答他人突如其来的询问,还得咽下相应的指责……女生轻轻地皱了下眉头,烦躁的情绪在眉眼凝聚。

她是抵达了乱象横生的异世界,不是转生为普度众生的圣人。

在家做家务,在校又忙碌,在外打工挣钱,在内看人眼色。

同居人芥川龙之介整天追着她戳戳戳,平级者风纪委员长云雀恭弥每日殴打看不顺眼的群聚者、“好搭档”平和岛静雄一个不顺心,抬起长桌,就要送顾客归西……

太宰老师有意无意地试探,跟他说话就像和钟爱设陷阱,等着猎人跳的千年老狐狸周旋。

多重意义上的疲倦,让世初淳身心疲惫。她好想连夜收拾包袱跑路。

这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啊。

“怎么,扭到手了?”敏锐地感知到被他压制的人,状态不对。发现端倪的少年,没有一丝同情,只觉得无关轻重。

他置身事外地,冷漠地点评着,“真娇气。”

这下不止手掌疼、手臂疼,连心肝脾肺肾都蜷曲成几团的世初淳,身体和大脑仿佛有一百个铁盆在敲。

一直勒在她脖颈的绳索加速地缩紧,在透不过气的昏昧中,化作一个不断下沉的船锚,栽进了永不流动的深井。女生咬着唇,舌尖尝到了稀薄的血腥味。

“谁教你咬嘴唇的?松开!”

观察着少女情况的织田作之助,粗暴地掰开她的嘴唇。

少年长期握枪的指腹粗糙,粗鲁地碾过女生咬破了的唇部上方,触到了烙印着的齿痕。圆滑的指甲压住了渗透表皮的血丝。

世初淳被摁得嘶了一声。

“现在知道痛了?”

少年既不严厉地责备,也没励声地指责。手头压制着她的力道,反而不由自主地放轻了些。他的言语还是不饶人,天塌下来也有他迟钝三百年的神经顶着。

“你的嘴是个摆设不成,被我弄痛了也不晓得说。”

明明是他说的别出声的,世初淳产生了一头拱死少年织田作之助的冲动。

成年的织田作之助并不会认识到自己哪个方面有错误。少年时期的自己同理。

能在某个领域做到强者位置的,都有一定程度的排他与自我。

从成年体那,慢慢地继承了记忆的少年,仿佛在看一部百无聊赖的亲子育儿纪录片。

他盯着果真如遗言所诉,回来找自己的少女,冷淡地松开了人,口头解开了禁令。

“不要试图靠近我。”

少年时期的织田作之助,比他青少年时期冷漠一百倍。

已经从娃娃长成少女的世初淳,无意再去带另一个新出厂的娃娃,即便那是一手带大她的父亲。

手都要被掐废掉了的她,收获自由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即选择远离。

天高任鸟飞,她今天就做一只离巢的小鸟。拜拜了您。

世初淳人刚滚出去几步,就听得一句,“你不要离我太远。”

实力上演少男心,不可测的观点。

不想让少女在身边,搅乱自己,又不愿意她去别处,让他看不见。少年织田作之助肃正地、庄重地陈述着,“不论我们什么时间段相遇,你我之间,都不会有好的结果。”

摸着横台行动的少女,回过身,掺杂着凉意的晚风吹拂着她散乱的编发,吹得她外露的皮肤不自觉地发冷。

冷峭的少年凝望着她,跟点评一件商品似地无情地评断着,“从前如此,现在如此,以后,也定当如此。”

你看,连当事人也这么说。是该彻底地放手了吧。她所做的一切,终归是自我感动的笑话。

可戴在手腕上的相思豆链子,触感清晰。红玛瑙大小的叛逆,跌破谷底了,反倒触底反弹,领着一百来斤的反骨来战。

“才不会。”一直不吱声的女生开口反驳。

“什么?”

“才不会没有好的结果!”

是啊,她知道她和织田作之助之间,从谬误的伊始,就决定了难以有圆满的终局。

她看到的剧情这么对她说,这个世界这么对她说,明智机警的太宰老师这么对她说。她心里无时无刻不冒出的念头,也是这么日复一日地重复着。

她都快听腻了,厌烦了,可是织田作之助本人不能说。

人有时就是这么地不可理喻。对外、对内实行双重标准。明知无结果,一次次撞上南墙,撞得头破血流,还分外地执拗。

明知自己据理力争,也争讨不出一线光明,偏世初淳就要争上一争,恰如当时她站在绿意森森的桃木之下,费心费力地安一块绘马。

也许,她付出的一切归根结底并无意义。

然而世人传颂的意义,到底是要由谁来赋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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