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完了?”
刚出校门,苏梅女士就看到了脸比以前还臭的闺女背着个书包向自己走来,刚以为她是知道暑假又要开两天的车去找自己的老爸而不乐意,结果却看到了她再也憋不住的泪。
“咋了妞?这次没考好妈也不怨你啊。”
“不是考试。”吴锦言用袖子擦掉自己的眼泪,步子迈得很大:“走,回家收拾行李。”
“都收拾完了,今天就走。”
“……我车咋办?”
“我拿备用钥匙骑回去了。”苏梅深知自己闺女的臭脾气,这一看就是和刘姎姎那姑娘闹矛盾了,她拿过吴锦言的书包边走边唠叨:“要我说你就该改改自己的臭脾气,整天对谁都没个笑脸,没人欠你啊。”
吴锦言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和自己老妈掰扯这件事,她低头摆弄着手机,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的打着字和张皓吐槽,这小子得知这事差点安俩翅膀飞过来帮她出气,又在得知她一个暑假都不会在西邑后发了个龙图落泪表情包。
【阴阳师-皓】:言,我会想你的,成沪爷了别忘了小的。
【Y慎行】:去你的沪爷,好好学吧大学霸,别到时候又考不到班级第一了。
“吴锦言,你现在胆子肥了啊!我在跟你说话你到底有没有再听?!”
“妈我现在很烦,得咱俩都冷静冷静不行吗?”吴锦言向后捋着自己的头发,眉头皱成深深的“川”字:“我这臭脾气怎么回事你比谁都清楚,走不走?你现在不补会觉晚上疲劳驾驶别指望我开车。”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熙熙攘攘的校园门口格外响亮,学生,来接孩子的家长,保安大爷和路过的路人都纷纷驻足来看这场家长教育孩子的“大戏”。穿着红校服的女孩垂下头,攥成拳的双手抖动的更厉害了,她抿着唇,把手机往苏梅手里一塞,头也不回的跑进了即将关门的一辆公交车内。
“吴锦言!你给老子下来!”
她恍若未闻,从兜里掏出那枚用来赌选择题的硬币投币,晃晃悠悠的坐在了车厢的最后一排。
她晕车,西邑的公交线路至今也没记住几个,百里泠也跟着她胡来,坐在她旁边的位置上,把头转向过道,半晌,才传来了一声微不可查的啜泣。
“对不起……”
吴锦言也没理她,手机没了她还有个满电的MP4,这会戴上耳机,把头靠在车窗玻璃上,脑海里炸裂的电子音阻隔了街上的车水马龙和喧嚣嬉闹。
坐了五六站,吴锦言就小脸蜡黄的下车了,她晕车,再坐下去保不齐会吐一地。苏梅女士肯定会跟着这辆车去找她,说不定到时候脸上又是一巴掌。但她现在兜里分币没有,转车扫车都不现实,她头一回切实体验到什么叫做现代社会没有手机寸步难行。
“快到我家了。”
身旁的百里泠突然说到,吴锦言疑惑的瞅了她一眼:“所以呢?”
“你要是不想见她的话,可以去我家躲一会,躲到你想见她为止。”
“得了吧,你爹妈是什么样的人我略知一二,”吴锦言扯了扯嘴角,右半边脸还是刺痛不已:“我以什么理由去?你们早死的闺女邀我来这小坐片刻?”
“我家,没人了。”这只鬼的语气飘忽,她宽大袖口下的手紧紧攥着,指尖被自己掌心里流出的黑红再度染上一层沉闷的红。吴锦言摘掉左耳的耳机,问:“哪个方向?”
“我去给你上两根香。”
她的口袋里还有一支装在空笔壳里伪装的细香烟,借用了下路人的打火机后慢悠悠的抽着。烟抽完,路也走完了,老旧小区的铁门大开,几个背着书包小学生欢天喜地的从居民楼里跑出来,吴锦言听着他们稚嫩的笑声,又默默的戴上了那只耳机。
这犹如上个世纪的建筑群在一所小学附近,路边是随处可见的补习班和午托班广告,西邑不大,人均收入不高,GDP也低的可怜,这种老破小至今存在于这座城的各个角落,像被抛弃的老物件。
吴锦言跟着百里泠在楼与楼狭窄的缝隙来会钻,垃圾堆满角落,苍蝇嗡嗡作响,她不耐烦的挥赶着:“音乐生不都挺有钱的?你家就住这种老破小?”
“以前还是有点的,”百里泠的指尖抚摸着斑驳的墙体和红色的砖,眼神晦暗不明:“后来,他们赌没了。”
“我当时,高二,就快要联考了。”
难怪每年都要去闹赔偿。MP4的续航时间没她想象中的长,她烦躁的摘下耳机,跟随着一只鬼走到了那栋隐藏在阴影中的居民楼。楼道门口有个褪了色的花圈,上面的毛笔字工工整整的写着“百里泠”三个字。
五六年过去了,这东西留这没被人嫌晦气扔掉也是神奇。这栋居民楼也安静的可怕,明明是该吃完饭的时间也没见也人开火做饭,百里泠看出了吴锦言的疑惑,她笑了笑,踩着为自己缅怀的花圈上了楼。
“这里已经没有人了。”
那个花圈在吴锦言上楼的时候又被踩了一脚,这种幼稚的解气方式谁都没有挑明,等到楼层为“5F”时,寻家的鬼在平台左侧的铁门前停住了脚步。离家的人打量着那扇门,青灰色,上面贴的对联看诗句甚至还是六年前的,艾草枯的只剩杆,那个倒过来的“福”颜色甚至没有吴锦言的校服鲜艳。
属于这扇门的钥匙藏在地毯下面,“步步高升”的印花上积了层厚厚的灰尘,小吴同学拿钥匙的时候很是嫌弃。在用钥匙打开门的那一刹那,做足了心心理准备的她还是被惊到了。
“我艹,这能对吗?”
房间很是整洁,没她想象中被打砸过后的凌乱或者满地灰尘,这家具齐全,只是墙上密密麻麻的贴满了黄色的符纸,从天花板上垂下的红绳互相纠缠,吴锦言挑开那些红绳,看向了客厅沙发背面挂着的全家福。
那应该是百里泠小时候拍的,目测大约十一二岁,那时候就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只是白净的小脸上那抹笑怎么看怎么别扭。
她的父母有种硬凹成功人士但用力过猛的幽默感,吴锦言对赌棍没什么好印象,看了几眼就移开了目光,而百里泠从始至终就站在玄关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些符是限制你了?”
鬼还没说话,她这个活人就三下五除二的把墙上的黄符扯了个七七/八八,甚至还想找点火把这些全点了,要不是百里泠阻止,小吴同学这只拆家的奶牛猫能把这间屋翻个底朝天。
拆完家,吴锦言看着这间不大的客厅里特意空出来的空地以及上面灰尘被拖拽过的痕迹,不用想,这曾经肯定摆了架钢琴,只不过去向不明,大约是被卖掉还债了。
“你有自己的房间吗?”
“有。”
百里泠的房间门没有锁,看样子是被人暴力拆除了,屋里很整洁干净,除了一张空床和一个书桌外就没什么东西了。吴锦言看的索然无味,她还以为这里会放着身边这只鬼的骨灰盒或者就是干脆没有火化,腐烂成白骨的尸体。
时隔六年,这里又来人了。寻家的死人,和与她同行的,离家的活人。
*
吴锦言就在这间老破小里待到了晚上八点半,她也不清楚苏梅女士到底是怎么能这么精准的找到这里的,总之,看到她在这安然无恙甚至还安心睡大觉时,苏梅女士哭笑不得。
“我到底该怎么说你?”
最后,苏梅什么也没问,拿过那把钥匙重新放回“步步高升”的地毯下面,拉着吴锦言往院外走。
刚睡醒的脑袋昏昏沉沉,以至于坐上车时她也没听太清自己老妈在念叨什么,等到她回过神来,自家的小轿车停在了一所小学前。
白墙青瓦,红旗飘飘。
“这哪?”
“你小学。”
“……哦。”吴锦言低着头扒拉着安全带:“没印象,能走了吗?”
晚高峰,车堵的不行,母女二人在音乐中沉默的上了高速,走的匆忙,吴锦言也没来得及吃点晕车药,这会把头靠在车窗玻璃上,双眼直勾勾的盯着窗外亮起的暖黄路灯。
西邑的夏季还算干燥,要去的娄鹿正好相反,湿热,多雨,还有打不死的小强。
“叮咚!”
搁在副驾台上的手机响起提示音,吴锦言忍住不适拿起来看了看是哪个不长眼的给她发了消息,结果一看备注还真是个近视眼,她表弟,徐睿铭。
【老弟】:姐,你和舅妈什么时候到?默默他们早来了,在我耳边念叨了一星期你啥时候来(哭泣黄豆)。
【Y慎行】:刚上高速。
【老弟】:?这么慢?堵车了?
【Y慎行】:嗯,还有事吗?
【老弟】:没了,你俩一路顺风。
【Y慎行】:OK。
结束了老弟良心发现的问候后她又恢复了焉头耷脑的模样,等到了第一个服务区时,苏梅下车了一趟,再回来时手里多了兜零食。
“药在里面,吃了就不难受了。”
白色的圆形小药片让她想起来了些不好的回忆,吴锦言就着矿泉水囫囵咽下后赶忙掏了颗糖丢进嘴里缓解苦味,苏梅女士的食指有规律的敲着方向盘,凌厉的眉眼难得放松:“以后,别去那里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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