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No.13

雨夜留宿的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几乎天刚亮就下床洗漱了。

因为不知道路况如何,所以下山的时候我没骑车子,而是找了一双备用的黑色胶皮鞋穿着,花了几十分钟步行下山。

从老屋出发,大铁门前那弯弯曲曲的车道还算好走。我很喜欢踩着泥泞的路面时那散步般的感觉。雨后清晨的空气也非常好闻,微风带着树木的清香,把前几日的闷热一扫而光。鸟儿在树梢上欢快地叫着,我一路摆动双手、蹦蹦跳跳,一来这样可以驱赶蚊虫,二来这样的清晨就是使人心情振奋。昨晚我与兄长聊的那些糟心事,此刻都仿佛不复存在了。

因为是步行,所以路上掉落的树枝、洒满落叶的积水坑便不成问题。穿过大铁门之后,路才真正不好走起来:坡度大,而且很多地方路面都成了泥浆,踩上去像是死亡陷阱一般。

半路上,还有一棵长在坡上的树倒了下来,正好砸在了下山的路上,**的枝叶散落在粗壮的深褐色树干周围,挂着不知被风从何处卷来的白色塑料袋,脏兮兮的摊了一地。

不管是自行车还是汽车,都别想从这里轻易通过了,不过我没费多少功夫就爬了过去,只是手脚衣裤上沾了冰凉的水珠。

镇上的早市照常摆摊,大家都在谈论昨天的暴雨。听起来没造成什么严重损失,只是一些店铺的帘子被吹得不知上哪儿去了,还有几处车棚的顶子也被掀飞了。

因为是暑假,镇上的中学里原本补课的学生也都停课三天,这消息让家长们纷纷摇头叹气,小孩子却都欢天喜地的。

在早市,我买了新鲜蔬菜以补充老屋匮乏的库存。夏天的豆角正当季,此外还有茄子,搭配到一起可以做成酱香口的豆角烧茄子。水果的话,在葡萄和提子我选择了提子,因为我懒得剥皮。

拎着菜,看看时间还算充裕,我就回了趟民宿楼。路上有些位置低的街道水还没退完,车开过的时候,泛着肮脏泡沫的积水就会向两边漾开。

好在热水足够。我先是洗了澡,然后换了身衣裳。吹干头发的时候,我看着袋子里的豆角,想起小的时候最发愁家里吃豆角,一炒一大锅,什么味道都没有。兄长倒是与我不同,他最恨家里蒸茄子吃,那味道他一闻就犯恶心。

这两样被我一时兴起结合到一起,也不知道兄长看了会作何反应,大概是捏着鼻子让我把茄子拿远一些吧。

但做得好的话,其实这两样并不会真的非常难吃。豆角不容易入味,除了干煸以获得或麻辣或咸鲜的味道外,还能通过加入大酱来增添风味。要是炖的话,汤汁最后收浓、勾芡一下,入味也会更好。

茄子就必须要谨慎处理了,主要是因为我的个人口味。这东西被兄长嫌恶不是没有道理的,父母那种简单粗暴上锅蒸的法子,会最大限度激发茄子本身的强烈的味道,对于我们来说,那味道真是难以忍受——虽然记不得,但据说我们小的时候在姥姥家吃油糊茄子给吃伤了。

虽然我不会一闻到茄子味儿就犯恶心,但我也不喜欢茄子本身被蒸时所激发出的味道,加了蒜只会让那味道变得更糟。

因此,茄子切成条之后要先下油锅煎一下。这和做风味茄子时那种裹上淀粉、炸到脆脆的法子不一样,得先放盐把水分逼出来,然后直接煎到有点儿金黄色泛出来。炖的时候先炖豆角,煎好的茄子后放。

希望我的老板不对豆角或者茄子抱有偏见。不过在接下这份工作的时候我就特意问过,并没收到过什么忌口的指示。

真是好养活啊。

上山的时候雨又下了起来,没有大到让我撑伞的地步,但还是淋湿了我刚洗干净的头发。我尽量加快脚步,沿着湿滑的山道往上爬。沉甸甸的塑料袋十分勒手,还没走到一半手指头就被勒红了。好在之前拦路的树已经被人移开,路上的泥巴里留下乱糟糟的车辙,还有人的脚印。

我抬起头,透过湿漉漉的绿叶看着泛白的天空。雨丝滴在脸上,带着凉意。

经过铁门走上车道的时候,我第一次对每天都会见到数次的欢迎人偶投去好奇的目光。想到昨晚的经历,我在人偶面前驻足片刻,想知道他是否会像御他们一样,也会四处走动、开口说话。

但人偶始终以不变的阴郁神情举着牌子,我站了一会儿,朝他挥了挥手,继续迈开了脚步。

早饭是买来的现成炸猪排,配着酸黄瓜和涂了果酱的烤面包。因为带着西式风格,我倒了杯牛奶,放在托盘上一起端上去了。厨房和餐厅里都没有人偶们的踪迹,倒也不出意料。我想,有了昨晚的偶遇之后,开动脑筋做些美味的食物会是更有效的办法。而且在这件事上,我应该知足常乐,不能急功近利。

二楼的走廊里静悄悄的,虽然仍对这片理论上于我而言是禁区的地方抱有好奇,但我早上离开前就已经收拾好了客房,因此送饭时没有再回去,而是直接下楼回到餐厅,开始吃这顿中西合璧的早餐。

早上的雨持续得不久,吃完早饭,我便打算下山去。不过走之前我还接了个电话,老板告诉我,餐厅的柜子里有咖啡机,他刚刚在往上订购了咖啡豆,大概明天送到,快递员会放在门口,要我记得拿进来。

“咖啡机用起来很简单,只是磨豆机是手摇式的,所以还要辛苦你磨豆子。”老板说。

大概是早餐勾起了老板的洋气,居然当即就订购了咖啡豆,还真是雷厉风行啊。

我上学时只喝过速溶咖啡,还是在复习压力大的时候为了保持清醒才喝的,连肯德基的现磨咖啡都没喝过,自己磨就更是毫无头绪了。不过上网搜了一下,意式咖啡机好像也不难用,家里的是半自动式的,只要把豆子磨好,将粉倒进过滤器里,再安到机器上就好了。

比起需要技巧的手冲咖啡而言,这种活儿可以说是相当简单了。

我在脑海里的清单上拟好老板吩咐的事情,然后便出发了。下山的路变得更加泥泞、肮脏,不复清晨时分那种能给人以散步的心情时的模样。因为路上走得车多了,泥巴和树叶被搅拌到了一起,积水也都变得十分浑浊了。

我蹬着那双已经沾满浅褐色泥点子的胶皮鞋,放慢脚步小心下山。由于出发的时间要比平常晚得多,步行的话,路上又费时间,我便决定上午不做什么安排了,只是回到民宿房间里看看书就好。

雨一停,山下的小镇倒像是活过来了一般,湿漉漉的街上到处是成群结队、跑来跑去的小孩,穿着凉鞋的脚在奔跑时溅起一片片积水。

有几个大一些的孩子在一段陡坡上玩滑板,姿势颇为老练,看得我十分羡慕。其中一个嘻哈风打扮的女孩子,穿着宽松的T恤和长裤,戴着鸭舌帽,露出的半截手臂上还有纹身,像是孩子中领头的那个,玩起滑板来也是最帅的。

“大概不是学生吧,”我想,“要么就是贴了纹身贴。”

真好啊,青春与力量的完美结合,美是不言而喻的,令人羡慕。可惜我年纪已经太大了,摔一跤未免吃不消,再学滑板想必苦头定是少不了的。

街上倒也不只是玩闹的孩子。天空中,厚厚的云层仍未散去,雨后的凉爽微风把窝在空调房中人们都勾引了出来。老人们有些在狭窄的人行道上缓步而行,有些坐在路边下棋。一些中年女性提着购物袋步履匆匆,不知道是急着回家做饭,还是急着去市场买菜。

唯一不见的是年轻人们,想必都去了工厂或者公司、单位之类的地方,以浪费大好时光去辛勤劳作的代价,换取养家糊口的生存所需。

我也曾是在公司与家之间每天两点一线的牛马大军中的一员,如今却成了隐士一般的存在。过去的同事几乎不再联系,我与同学们毕业后也少往来,至于至交好友的话则更是没有。因此来到这个新的城市生活的我,也只是与兄长保持了联系而已。

兄长与我不同,同学、同事中都有交情好的,时常相约去玩。他有时会叫上我,让我有一种从兄长那里继承“朋友”这种东西的错觉。

但即便是与大量同龄人相处的学生时代,我也没有多少朋友。也许一两个吧。她们都是那种性格活泼、朋友一大堆的类型,多我一个朋友不多、少我一个朋友不少。况且,我并不是真的像母亲认定的那样性格古怪、与人不同,我只是生性内向、不爱说话而已。

母亲大概没有注意过,可我其实是很会取悦周围亲近的人的。外人多半会觉得我温顺又没有主见、总是听从别人的意见。

但你要是也在一个不管有什么意见都会被无视的家中长大,也不会变得多有主见。

记得小的时候,父母会在过年前带我和兄长千里迢迢“进城”买衣服。母亲一如既往是主力军,看上什么衣服,一定要货比三家,跑断腿也再所不惜。这倒没什么,只是她最喜欢挑中衣服后问我的看法,而这个问题又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单纯,回答起来让我十分心累。

因为它是有正确答案的,却又不能像数学题那样按照公式来推导。

夸张点说,我在回答这个问题时但凡有个行差踏错,便会招来精神上的折磨。母亲会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告诉我,我的审美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如果是我自己挑选的衣服不合她的心意——其实十次有九次都是这样,所以后来我便不再自己挑选了——结局也差相仿佛,多半是母亲说那件衣服“小家子气”、“很快就会过时”,最后不了了之。

所以即便是在我长大之后,每每有人询问我的意见,哪怕对方是很正常的询问,我也会下意识地绞尽脑汁思考什么答案是对方想听到的、什么答案能让对方满意,至于我内心真正想要什么,竟然连我自己也不在乎了。

这应该并不令人意外吧。所谓的讨好型人格,大多是在我这样的家庭中养成的。

不过,虽然冠以“讨好”二字,但这样的性格并不会帮助我广交好友。我与学生朋友们的联系也仅靠同班上课来维系,毕业后便只在同学聚会时见面。

逢年过节,我会给存有联系方式的发去新年祝贺,她们也会例行公事般回以致谢。

然而这并不让我觉得困扰。生活中如果有想要与外界产生联系的时刻,兄长便是我倾吐的对象,对他,我是不会陷入“讨好”的陷阱的。尽管也需要在日常生活中与活人对话来保持精神的正常,但我很少感到孤独,也并不觉得没有朋友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我便是怀着这样释然的心情回到小镇的人间烟火之中的。当推开民宿大楼的玻璃门、走进阴凉的楼道之前,一个坐在台阶上、弯腰垂头盯着自己两脚之间的水泥地面发呆的女孩子吸引了我的注意。她旁边还有一个婴儿推车,里面睡着个脸蛋粉粉嫩嫩的小宝宝。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敏敏。

当时我还不知道,她很特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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