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No.3

看着那个娃娃,我倒没有特别吃惊,反倒有种“果然在意料之中啊”那样的感慨。

不过这娃娃看起来像是我小时候有过的那种低配版外国塑料娃娃,没有芭比娃娃那么华丽,穿着灰绿色的裙子和黑色的小皮鞋,一头亚麻色的头发蜷曲起来,显得乱糟糟的。娃娃那大大的蓝眼睛是画上去的,还有小巧的鼻子和红唇。

比之车道入口和香椿树旁看到的大小两个人偶,这个娃娃看起来要朴素得多,也正常得多,倒像是能给小女孩用来玩的东西。

我慢吞吞在后院走了一圈。这里还有个花圃,里面种着月季之类的植物,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大夏天还能开得这么旺盛。我觉得这应该是主人的爱好,不细心照料的话,花圃多半会向前院的香椿树一样半死不活。

像是印证我的看法一样,低矮的白色篱笆旁,我还看到一个打扮成花匠、园丁模样的老头,大概十几厘米高,粗布衬衫和长裤都挽了起来,露出的手臂和小腿上还有浓密的汗毛。这个看起来晒得黑黑的人偶甚至还戴着脏兮兮的围裙和白色手套,拄着锄头望着月季花露出微笑。

我现在已经为能发现不同的人偶感到了一丝期待。从花圃前转过身,空地上拉着能晾衣服的铁丝,不过现在什么都没晾着。此外就没什么好看的了。

回到走廊上,我顺路去厨房看了看。这大概会是我的主战场,灶台很干净,看起来不像是经常有人做饭的样子,也不知道老板以前是怎么解决一日三餐的。但柴米油盐酱醋茶倒是很齐全,冰箱里也有牛奶之类的东西。如果做饭的话,只要买新鲜果蔬就够了,烧饼子或者蒸馒头的话,也有分别可用的锅,倒是很方便。

我对厨房很满意。另一道门通往餐厅,餐厅里,一张大圆桌铺了浅色桌布,桌上还摆了花瓶,里面插着两朵新鲜的花。

带着玻璃门的碗柜还有橡木壁橱也都在这里。暖水瓶和水杯放在柜子里,看起来是新的,很干净。柜子上还摆了个精巧的钟表,像机械的,而非现在常见的电池驱动式样的。金色的小钟罩在玻璃罩下面,带有花纹的圆形表盘上,指针滴滴答答走个不停,表盘下面则是自转式的装饰,模样像朵花,转动时就像花苞不断绽放又合拢。

这里也有画像挂着,是个中年女人,面相严厉。我暗自决定吃饭的话绝不面对这张画像。

整个房间如今已经转完,我自觉地回到客厅,因为不知道摄像头在哪里,所以也没法装模作样向主人道别。我换回自己的鞋,穿好外套,拿起背包,就这样离开了今后即将展开工作的大屋。

太阳更毒辣了,好在我住的地方离这里不算太远,骑车子三十分钟就能到,而且路上的时间主要花在了上山这一段,考虑到风景还算不错,我觉得完全可以接受。

因为基本都是下坡,返程轻松了很多。我一路风驰电掣,下山之后就像返回人间了一样,顿时被汽车的声音、人的声音、商店喇叭的声音给包围了。

我放慢速度穿过一条疯狂的马路,人行道没有红绿灯,此地的人开车又相当狂野,因此我始终提心吊胆的。好在住所就在马路对面,看起来是栋高楼,不过其中五到八层是民宿,远远还能看到广告。

因为试用期还没过,所以我先找了这个民宿住下,因为按月给钱,所以还算便宜。镇子旁边有个工业园区,住在这里的多是临时去工厂干活的人,都是些年轻男孩,每日里早出晚归的。我住进来的时候就遇到过一群,都穿着带荧光的绿色马甲,勾肩搭背、说说笑笑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

这样的住所、这样的环境,对从前的我来说是全然陌生的。大学的时候兄长去了外省985,我则留在了本地,选了父亲推荐的工程专业。虽说分数不及哥哥,但我想要出省上211其实也很轻松,但母亲当时抱有“你哥哥出去读书,你正好留在家里陪伴父母”这样的想法,还说她一直以来盼的就是老大出去、老二留下,女儿留下还能陪她周末逛街买衣服。

我那时太年轻,也没有更开阔的眼界能让自己明白,离开这个束缚自己的家。去寻找梦想、独立生活,这一切究竟有多重要。

毕业后,父母想让我回工厂上班,就像我的同龄玩伴那样,他们也大多作为子弟入职厂里了。但兄长难得强硬了一次,告诫我不要随波逐流,跟厂里那帮孩子一样得过且过,一辈子困在厂里。

直到后来我才想过,他持这样的观点,是否是出于对父母在厂里的名声才多有顾虑。毕竟回厂工作的话,虽说不会有什么远大前程,但稳定工作和可观收入还是能满足的。对于我们这样出身普通的人来说,学习如何、前程如何在这个年纪已经不会有大的改观了,把日子过好才是最重要的。兄长也并不对我的职业生涯有怎样高的要求,不像我的父母总喜欢把“不求你大富大贵、只希望你高兴快乐”这种话挂在嘴边,但学习要求什么的却半点不松,还总是灵活运用挫折教育,好让我们更加上进。

我的哥哥向来会鼓励我,他告诉我最重要的是找到自己的人生爱好,对于喜欢的事情一定要持之以恒,这样生活才有意义。

我想,他提出不要留在工厂这样的说法,无非是希望我远离工厂那个封闭的环境。

要知道,父母虽然对我和哥哥从来都吝啬夸奖,哪怕考了满分也会说出“别骄傲,不然下次分数肯定下滑”这样的评价,但他们在外人面前从来都以两个孩子学习成绩优异而昂首挺胸,平时想必少不了吹嘘,以至于我和哥哥走在厂内社区,时时都会遇到陌生的大人笑着跟我们说“这就是XX家的把,学习成绩可好了”这样的话。

只可惜在父母的教诲下,我早就明白,别人的夸奖不可当真,因为不是真心的,不过是口头客套。

父母的夸奖虽然真心,但就是在梦里也绝无可能听到。

毕业季求职的时候,兄长仍在外地,那会儿我们常常打几个小时的电话来讨论这件事。他还想回来一趟帮我理清头绪,只是他自己当时也忙于同样的事情,而且兄长毕竟同样缺少经验——这种事他求教父母的话,就只能得到从百度百科上复制粘贴回来的答案,要么就是一本正经地说些异想天开的话,听了让人觉得像是在开玩笑。

兄长终究还是没有回来。后来,我找到一个离家很远的工作,是在一家设计公司当工程师。父母因为我的这个决定,从一开始就没让我好过。从通勤太久到加班太多,就没有不让他们嫌弃的。周末偶尔休息一天,我累得只想在家待着,可即便我一整天都躲在卧室里看书,也会因为不想出门或者在家不干活而惹来父母的批评。

工作很辛苦,这同样是父母不能理解的。他们听到“加班”和“忙”,只会以为我白天那八个小时强度高,但按时下班对他们来说是天经地义的。

项目多的时候,我常常画图画到很晚,父母总爱托我回家的路上买些什么,因为我上下班路上会途径市区。但我忙忘了,便也难免放他们鸽子,因此没少挨骂。

倒不是他们生性冷血,这大概是因为,父母并不相信我是真的工作到了那么晚吧。父母总以为我是在市里玩,不想回家给父母帮忙。如果我坚持自己确实是加班到很晚的话,他们还会质疑:“你就不会放到明天再做吗?非得今天做完?”

但工作上我真的很努力,虽然领导的夸奖或者画饼我从来不当真,然而我很软弱,明知外人的夸奖是虚假的,也还是想要听到。

这倒也不全是白费功夫,一年后新员工职级评定,只有我和同期的另一个牛马被破格提了两级。父母知道之后也没说什么,连句表示认同的客气话都没有。反倒是我辞职以后,父亲才表露出“当年也觉得我工作上进,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情”这样的看法。

但现在这些都已是过去时了。我的突然辞职,对于父母而言大概是沉重的打击。幸好我还有个哥哥,事业有成、家庭圆满,不然就是我跑到天涯海角,也别想有过上安生日子。

暂住的民宿房间只有一间带阳台的卧室、一个卫浴,不能做饭。所以晚饭我是在路边的小面馆解决的。等开始工作之后,我就能在雇主家吃饭了。这一点也是之前说好的。

因为老板性格古怪,所以他的饭需要在固定时刻送到二楼他的房间外面,然后在固定时刻收走。餐厅也就只有我用来吃饭,想想会很寂寞,

我决定带书去上班。只可惜我看的大部分都是父亲的,自己的存货就只有一箱,而且都已经看过了。

有机会,也许我能问问雇主能否借他的书来看。不过有些人很反感借书给别人的,我开口的时候一定得说明自己到时会很小心,而且绝不把书弄脏或是带出屋子。

晚上躺到床上,我还在想白天到所见。明天就要开始工作了,我隐隐感到兴奋,对未来的生活终于有了不一样的可能而精神振奋。躺了半天实在睡不着,我终于爬起来,到外面的烟酒商店买了一罐啤酒。回房间的时候还遇到了一伙刚下班的年轻人,一个个肉眼可见的疲惫。

我对那样的生活实在不怀念,因此坐到床上喝酒的时候,我想的还是那栋屋子。我的大脑出于某种原因,在反复播放我刚进客厅,从窗户向外看的那一幕。

直到带着微醺的感觉躺到床上,我才恍然发觉那一幕有何古怪之处,以至于我一整晚都反复回想到。

那棵香椿树的石砖围栏上,在我往外看的时候空空的,原本坐在上面的小人儿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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