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锋的动作很快,短短几天后,他就以债权人的身份,向江昧提起了诉讼。
这个案子一经立案,便引爆了滔天的舆论。
原因无他,因为这是历史上第一次,拥有那般身份的人即将坐在被告席上。
江昧虽然在江家中并不显眼,可他背后倚靠的大树毕竟是江家。
在参天大树的荫蔽下,即使他是一个废物,是一粒社会的渣滓,也可以天生赢得更多人的关注,也可以顺理成章获得更多的特权,无论在内心的道德上,还是在作为底线的法律上。
网上一部分评论是:“我还是不相信,对于这些总裁而言,挪用公司的钱到自己钱包不是很正常吗?怎么就会因此触犯法律了?”
此类言论一出,立刻便遭到反驳:“你是个法盲吧?《公司法》明文规定了股东和公司必须做到财产独立。”
“可是,法律一直都在,以前也没对这些人生效啊?”
“嘘,以前没有,未必以后没有,毕竟,对江家动手的人,可是傅锋。”
意识到这一点的人们瞬间将其理解为新的商战手段。
“原来是这样啊,这样就完全说得通了,看来,霸总们只是想换个新手段玩商战了。”
他们叹着气,退出了评论区,也不知是为维护了既存的现状感到安心,还是为没有打破旧规则而感到失望。
但也有那么一部分人,从这个案子中窥见了一丝类似于希望的东西。
“既然像江昧这样的人,都可以坐在被告席上,那么其他拥有巨大财富和权力地位的人,是不是也可以?”
“前几年的时候,某个豪门大家族的少爷喝醉了,深更半夜进我的店里要抱我,我男朋友要阻拦他,他就在我男朋友头顶上敲了一棍子,害他到现在都没醒过来。我也可以去告他吗?”
有人嘲笑他们:“省省力气吧,这个案子能立上,是因为要整江昧的人是傅锋,要是普通人的话,你看看会不会分分钟被搞死?”
明明是合情合理的诉求,但被泼了太多的凉水,也变成了“痴心妄想”。
这些抱有“痴心妄想”的人们不再在互联网上发表自己的想法,但他们都在心底默默埋下了一个想法——霸道总裁也是可以坐上被告席的。
就像是在心底埋下了一颗种子,希冀通过日复一日的浇水与呵护,幼苗可以破土而出,随后长成参天大树。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刚刚产生想法的时候,有一个女孩子已经在着手实践。
而他们所期盼的幼苗,将会比他们任何一个人所幻想的时间点更早地萌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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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如蓁把面前的证据一页一页用铅笔标好页码,又对应到证据清单检查,确保没有错漏,最后把这一摞文件塞进床下。
这是她为傅锋准备的大礼。
系统担忧的声音响起:“是不是太快了?”
沈如蓁知道系统在担忧什么。
她才刚刚把这个世界的规则撬动了一点,证明了霸总是可以被法律制裁的。
可是,这一切毕竟是由傅锋实现的。
霸总对上霸总,距离普通人对上霸总,到底隔了不小的鸿沟。
沈如蓁只是说:“就算一件事再难,总是要有人尝试去做的。既然注定要尝试,立刻开始就是最好的时机。”
她想起了一件旧事,那是在她刚刚走入职场,入职第一家律师事务所的时候。
“如蓁,进来。”
宽敞的办公室拥有巨大的落地窗,上午明媚的阳光均匀地洒在地面上,温暖和煦;办公室位于二十一层,视野很好,从落地窗内平视能看见几十座高耸入云的高楼大厦,俯视能看见车水马龙行人如织。
合伙人就坐在开阔的落地窗前,身后是明亮辉煌的整个世界。
他微笑地看着她,连灰白的头发都闪着光泽。
沈如蓁从梦寐以求的世界收回视线,眼含敬重:“老师,您找我。”
她很尊重这位合伙人,他也是她决定加入这个团队的因素之一,他专业能力极强,案源丰富,名声无可挑剔,在这个领域是当之无愧的领头羊。
因此,她唤他一声老师。
合伙人亲自见她,难道是——有案子要交给她做?
在沈如蓁期待的目光下,合伙人开口了:“沈如蓁,你的带教向我推荐过你,你的专业能力很强,人也认真,但是在为人处世上,你还需要再加把劲啊。”
一个成熟的律师团队往往呈现类似金字塔的架构,合伙人居于金字塔的顶端,下面是高年级律师、中年级律师、初级律师、实习律师、律师助理等等,沈如蓁作为刚进入团队的实习律师,带教老师是一位中年级律师。
几张纸摆在她的面前,沈如蓁低头看去,是她昨天刚交上去的起诉状。
这是一桩离婚官司,她的带教作为原告的代理律师,以被告家暴为由起诉到法院判决离婚。
“老师,这有什么问题吗?”
合伙人伸出一支手指,在某几行上虚虚点了一点,眼含不满,用教导人的语气道:“在家暴的证据这部分,你写得太严重了。写得这么严重,等判决书一出来,被告甚至可能要担上刑事责任。”
沈如蓁的眼前浮现出那个年纪轻轻就因为丈夫的殴打而染上重病的女孩,没来得及多想就反驳道:“可是,我们的当事人也是想要提起公诉的......”
合伙人的表情很微妙:“你可知,被告的父亲是谁?”
沈如蓁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你不用知道他是谁,你只需要知道的是——”
合伙人抿了一口茶:“被告绝无可能背上刑事责任。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不如给他卖个好,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
沈如蓁感到很荒谬:“可是如果我们不把实情全部写出来,万一法院不判决离婚......”
“那就不判决离婚嘛。作为原告的代理人,我们是要保护原告的利益,可是利益是需要平衡的,这个尺度,你要把控好。”
“好了。”这位颇负盛名的大律师站起身,做出送客的姿势:“今天我对你说的这番话,都是肺腑之言,你回去要仔细地吸收好。”
“在新招进来的这批律师助理中,你的院校背景和专业能力都是极为突出的,我很看好你的未来发展。”
沈如蓁只得和合伙人告别,慢慢地退出办公室。
在办公室红木质地的门彻底在她眼前关闭之前,她最后看了一眼那扇落地窗之后的风景。
曾经,她做梦都想拥有这样一间CBD商区的顶层办公室,站在落地窗前欣赏自己打下的江山,可现在,她竟觉得登上江山的每一步,都暗含着无数晦涩难言的血腥,让她打心眼里感觉无比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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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江昧坐在了法庭的被告席上。
面对如山的证据,江昧百口莫辩。
最后,他只得痛哭流涕地接受了法官的判决,允诺偿还破产子公司的所有债务。
沈如蓁旁观了庭审全程,她静静地坐在旁观席上,手中紧紧攥着一个资料袋。
与大多数人不同,她的目光并未主要停留在矛盾和争议的双方,即傅锋和江昧身上,而是在于审判席之上。
在当庭宣判的时候,沈如蓁清楚地看见,端坐在最中间的女性审判长,眼中流露出了一道晶莹的泪光。
尽管下一瞬,那道泪光就消失了,审判长又成为了威严庄重的法律化身,可它毕竟存在过,而但凡是这世上存在过的东西,即便从表面上消失了,也会以另一种方式存在于人们心中。
在那一刻,沈如蓁奇迹般地领会到了那位女性的想法。
她必然也曾为法律对于霸总的形同虚设而迷茫过,直到今日,伴随着“审判霸总第一案”的落地,那些午夜梦回徘徊的不甘心,那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遗憾,终究是可以被弥补上一点了吧。
沈如蓁本以为自己是孤军奋战,但在此时此刻,她却忽然感觉,有一种力量,从高高在上的女法官身上,跨越了整个法庭,传递到了她身上,让她获得了更多的勇气。
闭庭后,傅锋所做的第一件事,是走到沈如蓁面前。
沈如蓁抬头看向他,见他的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激动。
傅锋一身笔挺西装,极致的兴奋让他帅气的脸微微扭曲。
他伸出胳膊,就要强行把沈如蓁揽到怀里。
沈如蓁皱了皱眉,她的手掌挡在傅锋的胸膛和她之间。
“怎么了?”傅锋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沈如蓁皮笑肉不笑:“傅总,法庭重地,不要动手动脚。”
她眼眸轻转,往旁边快速一瞥,唇角轻勾:“那么多的人,都看着我们呢。”
傅锋顺着她的目光往旁边看去,正如沈如蓁所言,不少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们的身上,虽然是不加恶意的好奇,但到底让人如坐针毡。
傅锋慢慢放开了手,但他的眼神仍旧是极致兴奋的,像是少年时期得到了第一个遥控玩具车礼物那样。
他直直地看向沈如蓁的眼睛,语速极快:“我太高兴了,这个官司比我想象得更加顺利。从今以后,借助法律,我可以更方便地把我的竞争对手拉下马,只要他们做过不符合法律规定的事,而找出这一点实在是太容易了!过不了多久,我就可以把我的商业帝国扩张到全国,不,不仅仅是全国,是全世界!”
“而这一切,这一切的一切……”傅锋的眼中是狂热的迷恋,带着掠夺一切的**,在沈如蓁的脸上逡巡着:“都是拜你所赐。”
“无论你想要什么,沈如蓁,就算你想要天上的月亮,我也会为你摘下来的!”
他以为沈如蓁会感动,会兴奋,会扑到他怀里表达爱意,会熟练地报出一系列的奢侈品产品号,就像是他惯于打交道的那类女人一样。
可是沈如蓁却微微垂下了眼眸,她肤色雪白,眼睫如鸦羽般漆黑,让人看不出她的神色。
傅锋的目光却像是着了魔一样,执着地跟随着她的目光,想要窥见她的真实情绪。
良久,沈如蓁终于抬起眸,她似乎有些困惑,而不是傅锋以为的高兴的样子。
她一字一顿地说道:“可是傅锋,关于你对我做的这一切,你要如何做呢?”
当傅锋以为他可以把别人囚于牢笼的时候,他自己也走进了沈如蓁的牢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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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Chapter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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