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白芷被突如其来的拍打声惊得后退,回头一看,任一多那双鹿般澄澈的眼睛里写满焦急与不安,仿佛一头在寻找失散幼崽的小兽。
她心头一暖,几乎要落下泪来。终于,她见到亲人了!
然而,她的喜悦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任一多却直接冲她吼了出来:“你干嘛乱跑?!难道上次的教训还不够吗?为了他,你真可以连命都不要了?!”
话语像一柄锤子狠狠砸在她心上,带着疾风骤雨般的责备,毫无缓冲。
任白芷怔住了,脸上的欢喜化作沉寂,胸中如掀起一阵冷风,刹那间压灭了所有的温度。
我拼了命逃出来,好不容易碰到个熟人,结果却被这样骂?她心里生出一股酸涩的委屈。
“不是!”任白芷用力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喉间的火气,勉强开口解释:“我是因为那本字典,它对我来说特别重要——”
“重要得可以拿命去换?”任一多打断了她,声音像刺,“你能不能为爹娘想一想?他们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你要真出了事,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他声音里的颤抖让任白芷的愧疚与怒意交织在一起。她张了张嘴,却只能憋出一句生硬的反驳:“我只是追着抢东西的人,又没跑多远!再说,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姐是成年人了,需要你管一辈子?”
任一多气得双唇发抖,死死盯着她,指尖微颤,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狠狠抓住她的袖子,像怕她下一秒会消失一般。
李林竹赶了过来,满头汗水,显然是一路奔波。“任,娘子,你没事吧?”他的声音里透着一丝隐隐的怒意,却更多是担忧。
任一多将她的手甩给了李林竹,语气带着埋怨:“勉之兄,你的女人自己可要看好了,这般不知死活,还带她出门作甚?”
“你松开!”任白芷忍无可忍,用力甩了甩衣袖,心头的怒火瞬间爆发,“真是够了!你唠唠叨叨半天了,能不能闭嘴?!”
“我出不出门,出门干什么,是死是活,关你屁事!唧唧歪歪半天了,没一句中听的,不会说话可以把嘴巴捐了!你干嘛也扯我衣服?”她口气生硬,把一切的害怕、恐惧、委屈和不满都发泄出来,但在李林竹拉住她的瞬间,声音却只剩下烦躁。
殊不知,她的话如同利刃,直接劈向任一多的耐心。他愤怒地转身,拂袖而去,背影带着冷漠与倔强。
任白芷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更觉委屈。好不容易逃出险境,终于见到一个熟人,怎奈不等她讲清楚来龙去脉,便被劈头盖脸训斥。
李林竹看着任白芷咬唇皱眉的表情,轻声宽慰道:“近日京城里出现了不少妇人失踪案,流言四起,皆言这些人竟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被拐走的。所以方才你去追那盗贼,许久未归,子文乃是爱之深责之切。”他的话语虽平静,却无形中加重了任白芷的内疚,令她心中一凛。
竟真有人贩子。
想到这里,她对于方才的口不择言感到几分歉意,自己怎么又这般。
但面对外人李林竹,她仍嘴硬:“爱之深责之切是可以用在这儿的么?”
李林竹却难得露出了罕见的严肃,“你不应如此对待子文,他是你家人,血亲的那种。你怎能对他的态度比对我这个外人还要差?”
李林竹的话语如同一记重锤,敲打在她心上,令她无从辩驳。
这番话似曾有人说过,任白芷微微垂眼,她的前任也这么说过,她总是把最好的一面展现给外人,却将最糟糕的一面让亲人来承受。
但很快,她就回了神,这任一多又不是她真的弟弟,算什么亲人?
“他怎么知道我去追的盗贼?你去找他说的?”任白芷随口一问。
李林竹见她情绪冷静下来了,柔声说道:“我听见你喊抓贼时没反应过来,待我回过神,你已追着贼跑进了小巷,再等我追过去,竟已不见你的踪影。我也着急,便想多找几人寻你,子文的书坊恰在附近。”他眼中流露出无奈与担忧,似乎在为她的冲动感到愧疚。
“哦。”任白芷习惯了被他怼,忽然被他如此温柔的态度弄得无所适从,只能乖乖回应,“我意识到不对劲后就没追了。”
“真棒。”李林竹突然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赞叹道。
任白芷感觉自己被他当狗了,正要发怒,却听见李林竹温声道:“走吧,咱们回家。”
这句简单的话如同一道光,穿透了任白芷心中积压已久的阴霾。
回家。
她哪儿还回的了家?眼眶陡然湿润。
为不让李林竹看到自己的泪水,任白芷转身欲走,找了个借口:“我的那个册子…”
谁知,李林竹本是温和的神色忽然冷了下来,厉声道:“先!回!家!”
被这么一吓,任白芷憋着的眼泪顷刻而下,委屈与不甘交织在一起,此刻全化作泪水奔涌而出。
见状,李林竹一时手足无措,情急之下,一把把她抱住。
任白芷只楞了一瞬,立刻甩开了他的双臂,脸上除了泪痕,莫名多出了红晕。
从神保观归来,任白芷心中愁绪难解,便独自一人关在屋内,深深地埋进被褥里,试图用这种方式隔绝外界的喧嚣与烦扰。
虽说除了那本字典,她几乎毫发无伤地回来了,但细细回想起事情的经过,心中却泛起一阵后怕,仿佛那群年轻小伙的笑脸依旧在眼前晃动,透着阴险。
毕竟,他们竟然如此心思缜密,竟然设计引她上钩。若她当时再跟着他们追几条街,直至一处偏僻之地,后果实在难以想象。难道真是人贩子吗?电影《盲山》的情节如噩梦般浮现,令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现代社会尚有高科技通信设备可供迅速报警,但此刻身处宋朝,若真被人绑了,恐怕等找到她时,她早已遭受无尽折磨,甚至变得面目全非。
此时,任白芷心中方才隐隐明白了,任一多找到自己时那份急切与忧虑。又想起李林竹所说的那句:“他是你血亲,你怎能对他的态度比对我这个外人还差?”
是啊,陆桑桑似乎一直以来处理人与人之间的亲密关系都显得无能为力。
再往深处想,她不禁思忖,21世纪的陆桑桑,是否已在那场空难中遇难,尸体是否得以寻回?她的母亲,她的父亲,见到她的尸体后又会作何反应?是否会像任一多一般,拉着她的尸体,责骂她不听话,恨她为何不乖乖听从?
“定然如此,”她心中暗想,至少她的母亲一定会埋怨她,指责她为何不听从她的劝告,毕业后便回小镇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嫁人。若非她执意要闯荡大城市,或许根本不会踏上那趟国际航班,飞向未知的命运。
可又何曾有事业可言?她在外闯荡了数年,最后不过是在看似高大上的写字楼里,干着技工的工作,卖力气谋生。回想起大学时的同窗,几个长得标致的,早早嫁了或娶了有钱人,轻松实现了阶层的跃升。而她,自幼以来凭借智商与努力取得的傲人成绩,却在毕业后的现实中被无情打回原形,像一只被扔进泥沼的蝴蝶。
没有户口,没有房产,拼命换来的高工资却只能换得大城市一套小小的居所。同入组的男同事,去年已坐上合伙人的位置,而她呢,至今仍然只是个小领导,除了称呼从“小桑”变为“桑姐”外,她的职场十年,除了钱,毫无生机。
可这些都比回家乡强,毕竟,她可以远离那个控制了她前半生的母亲,那个总能用鬼才逻辑与孝道夹持,随时将她的独立思想判定为不忠不孝的母亲。每当想到此,任白芷的心中便是一阵解脱与惶恐交织的复杂情绪。
可为什么?当陆桑桑终于通过死亡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彻底摆脱了母亲的束缚,却在第一次直面这个世界的黑暗带来的恐惧时,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竟然还是母亲?
“妈,”这个字,无论何时何地,都是她心中最初与最后的念想,无论经历了多少波折,心中始终对她有着无法割舍的牵挂,像一根无形的线,将她与过去紧紧相连。
不知她这次出差的工伤赔偿,能否抵消母亲口中的不孝?失去陆桑桑的母亲,那个看似完美的三口之家,是否也随之支离破碎?又不知道她的父母会否因此假戏真做复婚,冒着风险再要一个孩子,还是她的父亲会就此彻底与母亲断绝往来?
毕竟,陆桑桑至今也不明白,两个不爱的人,离了婚,何以还要共同生活,假装夫妻?这可不是任白芷所处的旧时代,离了婚的女人根本没有立足之本。
是啊,与其担心他们,不如担心自己。离婚后,她又能如何靠着自己体面地活着?
想到这里,任白芷的心中愈发堵得慌,甚至开始后悔今早给蔓菁放了假,心中思绪万千,无处发泄。
就在她思绪纷乱之际,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沉思。
李林竹:走,我们回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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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劫后余生的庆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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