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把橙汁递给顾子沨，又坐回到小板凳上，给自己点了根烟，“当年有个学生在教学楼跳楼自杀了，大清早，就赶上上课点儿，从顶楼跳下来的。楼下正巧拉着根废鱼线缠的晾衣绳，脖子砸绳子上，整个脑袋都削掉了，来上课的学生全看见了。这事儿当时闹得可大，被上面以影响恶劣给压下来了。我爷爷当年就在校门口卖早点，离教学楼还挺近，连听带看的，把事儿了解了个差不多。”
“自杀原因知道吗？”
“好像是什么校园霸凌，听说跳楼的娃儿是个‘兔儿爷’，嗐，那会儿不像现在，啧啧。同学们都瞧不起他排挤他，觉得他有病，恶心，孩子估摸着也是受不了了。”
顾子沨喝干最后一口橙汁，把杯子递给大叔，“多少钱？”
“十块。”
顾子沨掏出钱递过去，站起来拍拍裤子要往学校里走，被大叔一把拽住。
“你咋还往里走？我刚才讲的你没听见？这学校真闹鬼！当年跳楼的那个学生现在还没走哩！你咋还敢大晚上往里进哟！”大叔是真心替顾子沨着想，急得直拍大腿。
“这么邪乎？”
“可不是咋地！”大叔低头看了眼手机，忙收拾好摊子，把之前拿出来的两个小板凳塞回推车里，“眼看着快十点了，一会儿啊就该闹鬼了，我得赶紧收摊回家。”
大叔说完推起车子就走，走出几步又不放心，回头对顾子沨喊道：“小伙子别进学校，听见没有！！”
“知道。”顾子沨应了声，语气淡淡地，显得特别没有诚意。
等大叔走远，他绕到远离保安室的围栏边，后退几步一个冲刺从围栏顶翻了过去，动作流畅娴熟，一看就不是第一次干这事。顾子沨稳稳落地，拍了拍裤子上根本不存在的土，头也不回地往教学楼走去。因此他没有看到，在他刚刚跳过来的围栏外面，一个人从树影里缓缓走出，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顾子沨轻车熟路抄着近道到了教学楼门前，上次来的时候他的阴阳眼时灵时不灵，因此没看出这教学楼里有什么猫腻，反倒是从校门口到教学楼四楼修了一路的自来水龙头。这次来他的阴阳眼彻底开眼，然而他也没看出这栋教学楼和之前有什么不同。
走廊里漆黑一片，阴天的缘故，连月光也没有半点。顾子沨跺了下脚，试图弄亮走廊里的声控灯，然而灯没亮，他又跺了几下，都不见有丝毫的反应。
灯坏了？上次来还亮的。
顾子沨“啧”了一声，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模式。手机的灯光不算特别亮，但是也足够用了。
顾子沨缓慢地走着，每路过一间教室都会停下来照一照，看几眼。他走到卫生间的门口，里面传来的“嘀嗒”声在寂静的夜晚格外明显。
是水声？还是别的什么？
顾子沨把手机朝向卫生间，卫生间最外面的门关着，他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进去？多少有点怵得慌。不进去？又违背了来的初衷。
他咽了口唾沫，把手机换到了左手，右手伸进裤兜里，握住了那把开过光的铜钱剑。
顾子沨，你是社会主义接班人，你要相信科学。
鼓起勇气只是一瞬间的事情，顾子沨推开卫生间的门，手机的光照亮了正在滴水的水龙头。他内心舒了一口气，走过去准备把水龙头拧紧。
“啪嚓”。
脚底传来的声音让顾子沨僵在原地，运动鞋底接触地砖可不应该是这个声音。握着剑的右手从裤兜里拿了出来，视线和手机的光一起缓缓下移，一抹暗红色闪过顾子沨的眼帘。
血？！
手机的光完全照在了地面上，浅浅的一层积水，是从没关严的水龙头所在的洗手池里流出来的。
不是血吗？刚刚分明看见了一抹红色。
顾子沨微微弯下腰，用力眨了下眼睛，再睁开看地面，确实只是普通的水。他皱了皱眉，走到洗手池前，右手的铜钱剑没有收回去，而是用嘴咬着手机，伸出左手拧紧了水龙头的开关，然后将满池的水放掉。
洗手池上方的大镜子照出顾子沨叼着手机的脸，在手机光的映衬下，有一种诡异的青白。他嫌弃地甩掉手上沾到的水，拿好手机快步走出了卫生间，这种逼仄又阴森的地方，他是半分钟也不想多待。
没有了光亮的卫生间再次回归黑暗，刚刚被拧紧的水龙头开关自动旋开了两圈，一滴血缓缓从中滴落。
“嘀嗒”。
地面的积水渐渐也弥漫开一层暗红。
顾子沨走上四楼，中间没有再遇到其他诸如水龙头没拧紧这类的事情。他走进案发现场所在的教室，发现教室依旧是之前有些凌乱的样子。不知道是警察不许收拾，还是保洁不愿意进来收拾。他走近窗户，发现窗台上还有一个明显的鞋印，估计是跳楼男生留下的。
顾子沨比量着窗台的高度，回想了下跳楼男生的身高。之前在教室里见到男生，他从桌子下面钻出来时是正好站在窗户前的，窗台大概在他腰部偏上一点的地方。
他又看了下周围，没发现带脚印的椅子，对比桌椅的数量，也没发现有缺少的椅子。
不借助椅子，爬上半人高的教室窗台跳楼自杀？倒也不是不可能，但多少显得有些奇怪。
被人逼着跳楼？大小伙子宁可去死也不反抗一下？也不是很合理。
或者是被推下去？但这个窗台高度和脚印也说不通。
不知道是不是还有被遗漏的线索，丁川现在不管这个案子，也没办法打听消息。
顾子沨有些头疼，他站在窗前望着楼下的人工花园发呆。
四楼，跳下去是什么感觉？是头先落地还是别的部位先落地？骨头是会碎还是会折？头磕在栏杆上脑浆迸裂，又是什么样的感觉？
顾子沨鬼使神差地抬起右腿，膝盖跪在窗台上，左手扶住墙壁，用力一挺身，借力把左腿也带了上去。
窗台着实不矮，没有椅子的辅助，顾子沨的左脚腕狠狠地磕在了大理石窗台的边沿，然而他就像没有感觉到一样，晃了两下站直身体，就向着窗外迈出步去。
一直被他握在手里的铜钱剑突然发出刺目的光，从手心直达颅内的激痛让顾子沨猛然回过神来。他视线下移，发现自己的半个脚掌已经悬空在窗外，重心再偏一点，他就会从四楼的窗户摔下去。
顾子沨惊起一身白毛汗，他小心翼翼地从窗台上下来，后怕地长吁一口气。左脚腕传来难以忽视的疼痛感，他拉起裤腿一看，一大片淤青。
他深知这教学楼里确实还有不干净的东西在，但令人疑惑的是，这一路上他都没有看到鬼影，难道他的阴阳眼又失灵了？可是按照罗丰的话来看，完全开眼之后是不会再出现失灵这种状况的。
这件事得找罗丰问清楚，但眼下最要紧的是快点离开这里，他现在见不了鬼，自身安全都难以保证，更别说捉鬼了。
顾子沨关好窗户，转身下楼，右手的铜钱剑仍旧没有松开，刚刚多亏这把剑他才免于坠楼身亡，此时此刻更是把这把剑当作了保命符。
他掏出手机给老校长打电话，也不在乎老校长睡没睡忙不忙，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显然老校长也睡不着觉守在电话前等消息。
“喂？怎么样啊？什么情况啊？”还没等顾子沨开口，老校长那边已经忙不迭地问上了。
“情况不太好。教学楼里确实有不干净的东西。”
“啊？！这……这……不干净…是指…？”老校长显然是想到了，但却不敢说出口。
“就是你想的那样，厉鬼。”顾子沨单脚跳了几步，磕到的左脚腕隐隐作痛，难受得要命，“比较棘手，我得准备一下，明晚再来。你看怎么处理一下，让学生尽量远离这栋楼吧。”
老校长沉默半晌，似乎是在想办法消化这个冲击性巨大的信息。过了一会，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知道了，那之后的事就拜托你了。”
顾子沨挂断电话，向身后看了一眼，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跟着自己，这感觉和当初遇见罗丰时一样。
不会吧？难道又是变态猫？
顾子沨心念一动，巴掌长的铜钱剑瞬间伸到三尺，他举起剑，脑海中自然而然浮现出咒语。
“五星镇彩，光照玄冥；五天魔鬼，亡身灭形。急急如律令！”
长剑挥出，一道肉眼看不见的罡气以顾子沨为圆心，向四周扩散，逐渐减弱，最后消散于十尺之外。
“啧。”顾子沨砸砸嘴，看来自己的这点道行只能发挥出这么一丁点的威力，实在是没眼看。不过貌似没打到什么东西，也就是说自己三米内还是安全的。大概是多心了吧，这些天被折腾的都快神经衰弱了，天天后半夜才能睡觉，昼夜颠倒，有些错觉也不奇怪。
顾子沨不再纠结，他现在最想做的是联系到罗丰，把今晚在学校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告诉这老猫。他没有罗丰的联系方式，唯一的办法就是回家等罗丰自己出现，但愿这肥猫今晚会出现在他家。
顾子沨到家的时候刚刚过了十二点，罗丰不在，他打开冰箱，发现里面什么都没少，看来这猫自打去下面就没回来过。
顾子沨洗漱完毕，给自己青紫的脚腕喷上药，换上睡衣准备会周公。他不打算等罗丰，一连熬了好几个夜，今儿是他到家最早的一天，他想睡个好觉。
顾子沨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了会呆，想了想还是把铜钱剑和铃铛串在一起系在了手腕上，发生了窗台那件事之后，他多少有些后怕。
疲惫感布满全身，困意来得很快，不过片刻，顾子沨就陷入了深深的睡眠之中。
安静的房间蓦然刮起一阵阴风，室内的温度极速下降，顾子沨在睡梦中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翻了个身，把自己往被子更深处埋了埋。
卫生间的灯闪了几下，又灭了，一个血红色的巴掌印出现在光滑的镜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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