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多被毫不留情地按在地上，挣扎不得，她直视着皇后的眼睛，神情不忿。
皇后皱眉，冷着脸色沉声吩咐道：“打。”
许多多暗戳戳咬牙：还真让小侍卫给说中了，没想到进宫真是来挨板子的，那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我若有命回去，定把他好好打一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外面忽然传来太监通报：“世子殿下到！”
玉唯不过小黄门的阻拦，急匆匆走进来，他先是看了眼被按在地上的许多多，许多多轻轻摇头示意没事，玉唯才转头看向皇后。
皇后紧皱眉头，心下颇为忌惮，玉唯毕竟是公侯府嫡长子，公侯府为先帝立下汗马功劳，得先帝册封，她不能拂了公侯府面子，“世子这般闯进来，可是有要事？”
玉唯纵使心中有火，也不好轻举妄动，只能低头行礼道：“臣参见皇后娘娘。”
“免礼。”皇后的手轻轻一抬。
玉唯直起身，冷漠说道：“娘娘，臣来的唐突，其实是来传圣旨的。”
说完玉唯不等皇后反应，看了眼身后的小黄门，小黄门会意，端起圣旨宣读起来：“奉天承运皇帝，召曰：玉世子妃贤良淑德、秀外慧中，特封一品诰命夫人，赐玉如意，钦此！”
皇后的手指倏然收紧，捏的指尖发白，嬷嬷也在一旁噤若寒蝉，按理说诰命夫人比郡主要大，事情确实是因郡主而起，若是打了许多多，却不打郡主，此事若是传出去，恐怕才真是将皇后架在火架上烤了。
皇后可以不在乎对错，但是必须在乎名声。
显然玉唯也是知道的，他缓和了声音说道：“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办事一向合情合理，这棍杖若是打下去，怕是不合规矩了吧？”
皇后眯起眼睛，神色沉的吓人，“既然皇上刚下旨，这大喜事本宫也沾沾喜气，这次就免了，诰命夫人来之不易，好好珍惜吧。”
玉唯微微低头，走过去将许多多抱了起来，许多多有些害羞，小声开口：“我自己能走，快放我下来。”
玉唯没回答她，而是对着皇后略微弯腰，低声道：“贱内胆子小，身体不太好，这一番惊吓怕是会给贱内留下阴影，臣先带着贱内回府诊治，若是贱内有个三长两短……”
玉唯冰冷的眼神一一扫过在场众人，傅如意接收到玉唯嫌恶的眼神，脸色煞白。
皇后听着这一番以退为进，充满威胁的话语，也被气的不轻，偏偏她现在不能大做文章，索性直接挥挥手，“本宫乏了，先回宫歇息了。”
众人立刻行礼，“恭送皇后娘娘。”
玉唯稳稳将许多多抱在怀里，微微弯腰，等皇后走后他立刻抱着许多多离去，不再看众人一眼。
许多多的小脑袋死死埋在玉唯胸口，等上了马车彻底远离皇宫后，她才从玉唯怀里抬起头来，“你怎么说我有病呢，你不知道换个理由啊？”
“那我说你什么？”玉唯揶揄挑眉，“说你吓得腿软站不起来？”
许多多直接小拳拳捶他胸口，“你怎么知道我刚才腿软了。”
玉唯轻轻一笑，他的手指在许多多身上游走，引起一阵酥麻，他语气缠绵轻佻，惹得少女双颊绯红，“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
“老流氓！”许多多娇羞地把脸重新埋进玉唯胸膛。
过了一会儿，她瓮声瓮气地问道：“你拿什么跟皇帝换的？”
玉唯一愣，“什么？”
许多多坦然一笑，这都在她意料之中，所以并未觉得有多伤心，“我知道皇家都不喜欢我，你能求来那个圣旨，一定是跟皇帝交换了吧，否则他怎么愿意保我？”
玉唯抿了抿嘴，沉默下来。
许多多也没有再追问，马车内一时之间，只剩下轻浅的呼吸声。
等到了世子府，二人一同下了马车，枝绿赶紧过来扶着许多多，“夫人你没事吧？”
许多多摇摇头，“没事儿，还好你机灵，去叫了世子过来，否则这顿揍我挨定了。”
枝绿松了口气，“还是世子爷有先见之明，奴婢去叫世子爷的时候，爷已经拿着圣旨出来了。”
许多多笑起来，脸上满是得意，“那当然了，我看上的男人哪有差的！”
“多多。”玉唯在她身后叫住她，许多多回过头。
玉唯的神色脆弱又悲伤，他酝酿许久，才哽咽开口：“你曾说过，金丝雀不适合养在囚笼里，它应该自由的在山林中穿梭，我一开始并不信。”
许多多似有所感，她安静地转过身，与玉唯面对面。
玉唯低了低头，他从未觉得这世间有如此令人伤心之事，但他已经在经历了，“可我现在信了。”
许多多安静地看着他，猛然落下一滴泪。
玉唯强撑起笑脸，“如果对你来说，这是最好的结果，我放你走。”
许多多是山间的精灵，是自由自在的风，她被自己强行束缚在这个牢笼，郁郁寡欢；若只是这样还好，可是这个牢笼里的人不喜欢她，他们讨厌外来的美丽鸟，所以想要将她的翅膀折断，变得跟他们一样。
玉唯不允许，他也绝对不能让许多多变成这样，事到如今他已醒悟，许多多不属于这里，将她锁在这里的不是玉唯的执念，而是许多多对玉唯的爱。
既然这样，我放你走。
许多多忽然笑起来，眼神如钻石般明亮，里面晶晶闪闪的水光，是那样惹人怜爱。
他的雀儿轻轻开口，他听见她说，“玉唯，你可要想清楚了，我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玉唯也笑起来，眼泪一颗接着一颗，他却浑然不觉般，依旧笑意明媚，“你该飞的更高、更远、更好。”
枝绿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看玉唯，再看看许多多，她扶着许多多的手下意识地收紧，不知为何，枝绿心里感觉很不安，就好像……若是今天放手了，她便再也见不到许多多了。
“夫人……”枝绿皱巴着小脸，看起来可怜极了。
许多多安抚地摸了摸枝绿的头，眼神已然有了眷恋，可惜……
她与玉唯都是心知肚明，上京到底是困不住金丝雀，就像是冬日湖泊留不住喜春的天鹅，不合适就是不合适，即使多么依依不舍，时间一到、契机一来，她便要离开了。
这一整天，玉唯与许多多都异常黏糊，两个人终于可以心平气和地坐在院子里赏景，今日阳光温柔，照在身上暖洋洋的，眼下快入冬了，风顺着阳光吹在身上凉飕飕的。
二人坐在亭间品茶，许多多端起茶杯出神，“我以前是不爱喝茶的。”
玉唯闻言看向她，许多多又接着说道：“可不知不觉间，我也变得爱喝茶了，总觉得闲时若是无茶，这景色都黯淡几分。”
“我是爱茶的。”玉唯开口，“我以前总觉得一日无茶，便无人生意义，可后来跟你相处久了，便觉得这茶也可有可无。”
许多多与玉唯看着彼此，相视一笑。他们早已经学会在不同思维下共存了，从一开始因为观念不同而爆发争吵，到现在逐渐学会退让。
我们融入彼此，我们影响彼此，却都没有妥协。
终究山是山，海是海，山海有时一线，却隔千万之间。
枝绿守在亭外，看他们如此和谐，她就更感心酸了，可是上京真的不适合夫人，她困在这里只能如秋日的叶，日渐凋零；可若放夫人走，那么从此以后，山高路远，他们此生都不会再见。
“呜呜呜……”枝绿越想越崩溃，竟然忍不住直接哭了出来，玉唯与许多多听到动静，赶紧走出来看。
“枝绿？”许多多蹲下身询问她，“你怎么了？”
“呜呜呜夫人！我是不是……以后都、都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呜。”
许多多看着枝绿通红的双眼，一时无话，枝绿抽噎着抬头，一把抱住许多多的腰，“我不想跟夫人分开，我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夫人了呜呜呜……”
许多多轻轻拍着她的背，也红了眼眶。
最后还是因为快到饭点了，玉唯才强行把她们拉开的，“先去吃饭吧，这两天收拾收拾，等什么都准备好了我再送你回去。”
许多多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自己租马车回去，你忙你的就好。”
玉唯垂眸良久，还是应了下来。
为什么拒绝呢，是怕舍不得吧，这是我们心照不宣的默契。
到了夜晚，玉唯紧紧抱住许多多，泪流不止，他断断续续说了许多情话，酸的要命，可是许多多却听的认真。
也不知玉唯呜咽了多久，许多多捧住他的脸，抬头一吻。
秋夜寒凉，屋内气氛如火，烛光映在墙上，照出一对交缠的黑色影子，影子如水一般交织在一起，你来我往谁也不肯相让，沁人心脾的茉莉香气扑面而来，在影子心上开出了朵朵纯白。
雀儿越发叽喳，羽翼随之舒展，直至完全绽放，黑色的影子与点点浓稠的白色相融，最后滴落在爱人的脸上、身躯、黏在如墨的青丝间，犹如白发。
云端已然承受不住，于是瓢泼大雨倾泻而下，鱼儿沉浸其中，欢快游脱，享受着最后的狂欢。
当甘霖释放殆尽，鱼儿也解了渴，躁动的影子平静下来，烛火耗尽，屋内昏暗；男人在少女额上印下最后一吻。
“晚安。”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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