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梁姨

边境。

一眼望过去都是大漠黄沙,时不时有狂风裹挟着黄沙席卷而来,硌得人脸颊生疼。

而在最高的那顶军帐中,镇国将军正赤.裸着上半身,面无表情给自己绑着白布。

脚边是血盆,手边是刀子。一旁的军医满头大汗地收着药,看着这位将军和没事人一样,将那肩膀上深刻入骨的刀口绑上。

他就是大渊镇国将军——奚闲霄。

他面容虽然精致,但是常年在边疆风吹日晒,肤色自然如同小麦般偏黄,身经百战让他身上有那股肃杀的冷厉,下抿的唇角让所有兵卒都会胆战心惊。

“将军将军!”

一道急促的声音由远及近,那人进入帐篷时还险些被绊倒。奚闲霄冷冷转过头,看向奚远山。

后者顿时如鹌鹑般闭上嘴,等着奚闲霄包扎好后,才说:“将军,你猜猜我今天遇到谁了?”

像这种语调,拿来对付君淮竹很合适,因为他还会半笑不笑的回应几句。可若是奚闲霄的话……

奚闲霄:“不说滚。”

奚远山“啧”了一声,从袖口拿出纸笺,放在奚闲霄面前,说:“遇到他了!”

君淮竹所用的东西都有专属的印记,奚闲霄的目光瞬间被纸笺吸引过去,他拿过来,看着上面熟悉的字迹,眼底倏地冒出来一丝笑意。

可等他看清了字,那点笑意又消失殆尽。

君淮竹写了四个字。

他动手了。

一切情感变化只发生在一瞬间,奚闲霄将纸笺对折收起来,看着一旁揶揄笑着的奚远山,伸腿踹过去。奚远山早有自知之明往旁边一躲,躲开了这一脚,然后挠了挠头,说:“不过为什么他不过来啊?”

这傻小子好歹也知道隔墙有耳,用“他”代替“国师”,奚闲霄没吭声,他道:“你带着几个亲兵,暗中跟着,保护他。不到必要时刻别出来。另外,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自己心里有点数。”

奚远山觑着他肩头的伤口,心想我再怎么瞒着,国师肯定要来啊,这也不可能一时半会就全好了。

“嗯,是。”

待奚远山离开后,奚闲霄才沉下脸色,他忽然想起来不久前传出太子被通缉的事情,而现在君淮竹又忽然来了边境。

按照他的速度,绝不可能是临时起意,看来那皇帝至少半月前就这么说了。

可如今北牧并不安稳,内部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近期忽然开始躁动,并且妄图潜入大渊。

他身上这刀口就是北牧人在城内惹事,奚闲霄为保护一小孩才受了伤。

风雨欲来是奚闲霄此时此刻唯一的想法。

……

荧城城门口。

沈南知踮起脚往前张望,看着不输于皇城的热闹,兴致勃勃想往其中跑,结果却被姚故渊揪住后衣领。

“几日前还一副懒散的模样,有吃的就开始活蹦乱跳了?”

沈南知回头讨好似地说:“哎呀,王爷——”

一旁元风果断选择离开,隐匿于人群之中。姚故渊看着眼巴巴看着自己的沈南知,道:“别乱跑,这地方容易走丢。”

毕竟不是皇城,若是在皇城走丢了,随意找个人问问大理寺在哪里就行。可若是在这里走丢了……找人只怕太麻烦了。

沈南知心想,就他这个路痴,真走丢了估计就回不去了。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就在沈南知转头去看旁边卖玉簪的摊子上,回个头的功夫,就看不见姚故渊了。

沈南知:……

这可不是乖乖等在哪里就能等到姚故渊的。

要命了。

更何况荧城算是整个江南最大的城池,弯弯绕绕的小巷和街道,一眼望不到头的路边摊,让沈南知根本看不见任何熟悉的身影。

别还要去衙门找人吧。

讲个笑话,大理寺少卿迷路后要堂堂锦熙王到衙门领人。

不行,好丢人。

沈南知麻木蹲在河道边,靠在护栏上,看着从远处滚滚而来的江水,听着旁边稚子嬉闹的声音,无声叹气。

丢人丢到江南来了啊。

能不能让他去把走丢的王爷领回去。

沈南知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沿着河道往回走。他望着看不见尽头的街道,心底无限惆怅。

“嗯?这位小公子瞧着有点眼熟……”

一个大娘手臂上挎着菜篮子,从远处走来。路过沈南知身边时忽然折回来,嗓门很大。

沈南知茫然看着她,后者仔仔细细盯着他片刻,忽然一拍手,高兴道:“这不是沈家小公子吗?出去那么久,终于舍得回来看看了啦?”

沈南知:“啊?”

这是什么新型套近乎方式吗?

那大娘看沈南知如此茫然的神情,又皱着眉把他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一副确认的口气,“怎么了?小公子是认不出我来了?我小时候可抱过你呢。”

沈南知茫然,沈南知沉默,沈南知犹豫开口,“不瞒你说,我前些日子从高处跌下,如今脑子不太好使。”

那大娘“哦——”了一声,热情拉着沈南知的手,说:“又是一个人来的吧?和姨回去,姨给你做好吃的。”

沈南知心里还在想陌生人给的糖不能吃,身体已经默默跟着走了。虽然还不知道此人是谁,但是打心底却有种莫名的信任。

“那个……我怎么称呼你啊?”

“叫我梁姨就行,小时候还长得白白胖胖,怎么现在瘦成这样。”梁姨直爽道,而后皱着眉打量他,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感叹,“出去几年了,心也散好了吧?这么多年没看上一个小姑娘啊?”

沈南知招架不住这种热情,他一路上也没说几句话,就被梁姨领回家。刚一进门,就看见一个才到自己腰间的小孩子冲出来,嘴里喊着:“娘亲,娘亲,哥哥他欺负我,呜呜……”

然而这小孩子冲到了沈南知身上,连人都没看清就开始告状,“哥哥抢我的糖……”

梁姨尴尬地揪着这女孩子的耳朵,说:“一边去,糖在橱柜上还有。”

那小姑娘吸着鼻子,呆愣看着沈南知,忽然“啊”了一声,“拂玉哥哥。”

沈南知猛然看向他。

拂玉,沈拂玉。

所以姚青阳所说的那个人,根本不是别人,就是指原身?!那么为什么他会改名?

梁姨赶鸭子一样让孩子去别处闹了,她回头看着沈南知,笑着摆手,“拂玉那么久没回来了,口味没变吧?”

沈南知有些不习惯,他干笑两声,说:“梁姨,我…我如今……”

那梁姨一拍脑袋,惭愧道:“是姨不好,忘了拂玉改名了。以前的事情忘了就忘了吧,不记得也好。”她转过身,咕哝一句,“不记得也好。”

“其实,我不是一个人来的。”

梁姨听后,瞬间抬起头来,好奇问:“谁?哪家大姑娘?”

沈南知:……

“不是。”沈南知哭笑不得,梁姨的兴趣肉眼可见的低了下去。

“唉,如今你也弱冠了,有什么喜欢的姑娘也快些去开口啊。”

沈南知心想,他要是开口了,会被姚故渊摁在皇城一辈子也别离开锦熙王府吧。

“梁姨,这个不急,我先把人找到了再说。”

沈南知应付不了这种热情,梁姨只好转头对内院道:“听寒,去带着拂玉……带着南知去一趟衙门。”

里面走出来一个十六岁左右的男生,他眼尾下垂,整个人看起来恹恹欲睡,他看了眼沈南知,说:“虞听寒。”

沈南知点了下头,转身跟着虞听寒去了衙门。

路上,沈南知盘算着虞听寒的年岁,想着他有没有可能知道严家的事情。

“虞公子。”

“沈公子不必客气,叫我听寒就行。”虞听寒嗓音很轻,仿佛一会就能被晚风吹散。

“好,听寒。”沈南知点了下头,而后斟酌片刻,说,“你一直生活在荧城吗?”

“自出生起,便在这里。”

“那……可曾听过严家的风头?”

当年严家虽然在皇城很有名,但老家其实还在荧城。虞听寒沉默片刻,才说:“知道。”

沈南知歪头,旁敲侧击,“那…当年严家又和谁交好呢?”

虞听寒面无表情,“和沈家。”

沈南知:……

这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区别吗?

“沈公子离开荧城有七年了,不知沈公子又去了何处?”

沈南知看着默不作声露出刺的虞听寒,半响才无奈笑了下。

就是有这么点不好。

小小年纪一堆花花肠子。

沈南知:“四处走了走,没去哪里。”

虞听寒显然不信,两人无言一路走到衙门,虞听寒站在门口,看着那牌匾,眼神里充满一丝厌恶。

他说:“我不进去了。你自己进去吧。”

沈南知挑眉,转身走了进去。方一走到内门口,就被两个士兵拦着,其中一个说:“公子若要报案,还麻烦改日再来吧。今日有贵客到访。”

贵客?莫不是姚故渊?

沈南知略微挑眉,说:“什么样的贵客?来自皇城的贵客?”

“正是。”

沈南知点点头,然后将袖中那块代表大理寺少卿的令牌拿出来,举到两人面前,说:“哦,那真不好意思,实在是有急事,麻烦二位通融一下。”

两个士兵为之变色,同时让开路,说:“小的冲撞大人,罪该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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