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不开的深沉夜色,是西院唯一的颜色。
一众门客齐齐跪在门外,面如土色。秦鹿鸣更是时不时地往半掩着的门缝里瞧去,焦灼不安。
医官合上药箱,跪地恭敬道:“王爷,上卿的伤已经处理好了。只是他今晚先是受了极重的寒冻,又急火攻心……”
医官被周月朗瘆人的脸色吓到,吞了吞唾沫,好半天才继续往下说。
“加之他,方才,与人打斗,头上的伤是外伤,看着瘆人,用了药两三天就能好,倒是腹部……”
周月朗轻柔地掀开昏睡之人的衣服,看到白皙柔婉的皮肤上,一道明显的漆黑瘀痕赫然在上。
医官头都不敢抬,想把自己埋到地上:“外力挫伤腹部非常不好养,上卿方才有些呕血,恐,伤及内里,脏器受损。”
周月朗的唇抿成一道锋,声音冷得如三丈冰:“治不好他,你这脑袋也跟着别要了。”
“是是是,下官当竭尽全力。”医官的脸皱成一个包子:“下官这就去开药方煎药。”
周月朗的手轻轻碰了碰沈冬至腹上的伤,睡得不安稳的沈冬至骤然蹙眉,闷哼了一声,身子下意识地蜷缩着。
怒火瞬间燎原。
抹去他额间的汗,又给人掖好被角,周月朗的火气再也压不住。
他轻轻关上房门,看着院外跪着黑压压的一群人,眼里是冰冷燎原的怒气,首当其冲地便是
满身血污,不省人事的黑衣人。
这黑衣人,四云认识,周月朗自然也认识。
是在李锋手下讨口饭吃的下三级兵士,唤作刘覃。
四云跪在一旁,已然受过杖刑,疼得抬不起头。
护主不力是死罪,好在他及时到宫门前禀报,遇到了深夜出宫的周月朗,这才没有酿成更大的祸端。
他跪趴在地上,鼻间上的冷汗低落在雪地里,详细地把今晚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周月朗接过林满的热茶,一股脑地泼在了刘覃身上。
滚烫的茶水让鲜血淋漓的伤口皮开肉绽。
刘覃惨叫着醒来。
勾着金线的鹿皮靴子抬起了他的下巴,披着黑色大氅的周月朗威压瘆人:“李锋好计谋啊,先指使他人在茶楼外头涂上脂膏,派人伪装第一次失火现场,在所有人掉以轻心的时候再派你出现,一气呵成。”
刘覃仍抱着一丝幻想,想着事成以后的五百两,咬死了不肯说:“跟,跟李副将没有关系,是小人,小人自己要做的……”
周月朗冷笑一声,脚上骤然发力,一脚踢在他的腹部,把人踢到石柱上,撞断了脊椎,大团大团地吐着血。
西院门客们哪里见过这样吓人的场面,吓的大气都不敢出。
张山两股发颤,跪不住,死死地拽着秦鹿鸣的胳膊,才没让自己滑下去。
周月朗踏着黏腻湿滑的雪地,走到刘覃面前,皮笑肉不笑道:“喜欢硬气,我让你硬到底。”
惨绝人寰的嚎叫让周围的人心生恐惧。
林满焦急地朝里屋看去,心里不断祈祷着沈冬至安然无恙。
刘覃痛不欲生,只想了结,可周月朗偏偏不让他顺遂。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咳……”
屋内传来极低地一声咳嗽,周月朗顿了一下,放开了半死不活的人。
他擦拭着剑上的血,转头交代四云:“把这人给我带到李锋面前,物归原主。再告诉李锋,三日内,茶楼若不能恢复原样,我让他这辈子都不得安生。”
四云惊悸地磕头称是。
周月朗嫌弃地看着手上的血,面无表情对林满说:“水。”
林满看着他那张刚俊冷毅的脸上仍在往下淌的血,像个地府中的阎罗,通体生凉,忙不迭地就照做。
沈冬至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高热,疼痛,快要将他的身体撕裂。
口鼻处都是血腥味,灼烧着肺腑。
水,要喝水。
杯盏就在不远处,他努力地移动着身体,重心不稳,眼朝着就要头朝下摔下床去。
一双手有力地托住了他,温热的水就送到了嘴边。
那人动作轻柔,语调怜惜:“喝吧,不烫了。”
沈冬至渴得很,一口气喝完了水,意识才回复了点。
朦胧和迷蒙中,他看到周月朗心疼而怜惜的眼神,和站在一旁战战兢兢的林满。
他开口,声音沙哑地像破铜烂铁:“茶楼……”
温热的手贴在他的额间,周月朗搂着他起身,说道:“茶楼没事了,后头的事情我都会处理好。你发着高热,好生休养,别再想这些事情。”
不用人吩咐,林满已经端来了半凉的水和冷帕子。
沈冬至有气无力地靠着人,问道:“你不是,在,宫里吗……怎,怎么……”
胃里的翻江倒海让他无力再多说两句。
“今日事情刚好办完,我挂念着你,便连夜出宫。谁成想在门口遇见了四云,千赶万赶算是赶上了。”
“要是再晚一些……”
周月朗生出几分后怕。
他把冷帕子贴在沈冬至的额头上,又把他的衣袖挽起来一些加速散热,小心翼翼而又耐心体贴。
一向生了病都是自己扛的沈冬至骤然生出几分依赖感。
还没穿越回古代前,沈冬至都是过的万年独居生活。自养父养母死了以后,他就孑然一身,悲欢喜乐,病痛琐事,都是自己扛。
看到周月朗眼里的怜惜,沈冬至的心蓦的有些酸软。
原来,冷暖有人知,是这般感觉。
原来,电视剧里都是真的,真的会有王子,从天而降。
周月朗见他突然红了的眼眶,语气愈发轻柔:“怎么了,哪里疼,跟我说。”
“我……”沈冬至张口欲言,却咳出了些许血块。
他捂着腹部,疼得额上全是汗。
周月朗两道剑眉拧在一起,连下了好几道命令:“林满,去弄两个熟鸡蛋,催促医官的药快一些,还有,命人多送一些温水过过来。”
偷偷把自己藏在床柱子后的林满飞快地照办。
“自己没有武艺傍身,碰到这种事情怎么不躲开,”周月朗把人放平,指腹蹭过他苍白的双唇:“茶楼没了还可以再建,要是你没撑住……”
周月朗住了口。
有自己在,这种事情绝不会发生。
沈冬至佝偻着背,神色痛苦地蜷缩着:“不行……那是我的心血……再说了,你也花了钱的,不能,就这样打水漂。”
真是不知道这人在想什么,竟然把茶楼看的比自己的命还重要。
周月朗板着脸,到底是不忍心再苛责一个重病的人,只好转移目标:“煮两个鸡蛋都要这么久吗?”
林满拿着两枚滚烫的鸡蛋,一路小跑进来,低头认错:“是是是,都是小的不好,请王爷息怒。”
周月朗细致地把两枚鸡蛋包在细软布上,说道:“衣服掀开,给你揉揉。”
腹部这么**的东西,怎么能说掀就掀呢!
沈冬至装作没听到,捂着痉挛的胃部充当死鱼死虾。
一个重病的人有什么反抗能力,还不是任人宰割。
周月朗压住他想要挣扎的手,三下五除二就挑开了他的中衣,煞有介事地往后看了一眼,确认林满的眼神黏在屋顶,什么也没看见后,才小心翼翼地把热鸡蛋放了上去,轻柔地揉着。
沈冬至的冷汗一滚而下。
见人痛得厉害,从来没服侍过人的王爷绞尽脑汁地找话题:“小时候,我好动,身上总会添各种各样的伤,母妃就像这样,给我搓揉淤青,很快就好了。”
他轻笑一声:“虽然好了以后要罚抄,罚跪,被打手心,但那刻,内心也受用无比。”
鸡蛋的柔软和热让沈冬至的剧痛消散了些,他拨开被冷汗沾湿的头发,虚弱地笑着:“没想到,成熟稳重的王爷也有挨打的一天。”
“嗯,挨打才能长记性,”周月朗轻声斥责着:“下次你若还是这般以卵击石,就等着挨罚吧。”
沈冬至不吭声了,耳朵尖有些红,不自觉地移开了视线。
周月朗看着那白皙柔软的腹部被偏烫的鸡蛋热出的不自然的红,再配上丑陋狰狞的瘀痕,说不出的可怜。
比鸡蛋还要白嫩的皮肤就这般敞开着,像是无辜的邀请。
周月朗的喉间急促地滚了好几下。
在他有所反应之前,结着细茧的手指已然试探地摸了上去。
粗糙的,柔软的。
嫩白的,乌青的。
强烈地对比让周月朗猛地抽回了手指,额上无端发了一头汗,做贼心虚般地看向沈冬至。
大病未愈的沈冬至不知什么时候睡过去了。周月朗看着他苍白的面孔,细长而不停抖动的睫毛,毫不设防的态度,触手可及的温热——
他猛地起身,往后退了两步。
两颗白生生圆滚滚的鸡蛋失去了控制,骨碌碌地滚到了地上。
王爷的视线黏在鸡蛋上,喉间一阵发紧。
蓦然转身,速度极快地就朝外走去。
眼神从天花板拔下来的林满瞧着突然失态的周月朗,满头问号。
他连忙跟在身后,问了一句今晚最正确的话:“王爷今晚要在这里歇息吗?”
“在,”周月朗推开门,冷风扑面而来:“屋内太热了,我去吹会风。”
热?
林满看着炭火快燃尽的炭炉,头上的问号愈发多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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