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第一批大财主制作完成。
第二次到牙行,崔雁竹已经熟门熟路了,她挑上八个模样机灵的,一一讲授了游戏方法和希望获得的效果后,将他们分为两组,到城南城北两条最热闹的街上摆台。
另外再选出十个口齿伶俐的男女老少,让他们到摆台边,街道上,茶馆里状似不经意地大声透露出此类游戏在京城十分盛行的小道消息。
这日,方昊赌输了身上所有的钱,回家路上忽见路边有许多人围成一团,那架势比上元灯节抢着看大鳌山还热闹,他顿时来了兴致,挤到最前方一瞧,见三个人对着个他从未见过的木盘扔骰子,摆小木人。
骰子?他紧张地东张西望,这三人竟如此大胆,光天化日之下敢在街市上公然开赌,不怕被官兵抓走下大狱吗?
方昊的理智让他赶紧走,省的留在这里惹一身腥,可他今日连输七八局,正是心中怏怏不平,期待着再有银子翻盘的时候,脚尖这么一转,眼睛却还黏在转动着的骰子上。
随着向前点数和所购商铺位置的不同,三个游戏者神态各异,一个志得意满;一个唉声叹气;一个不动声色,如此表现和寻常的赌徒大相径庭,且盘上既无黄白之物,也无珠宝首饰,只有一堆类银票的小纸片。
这下方昊又看不明白了,忍不住问向四周来得比他更早的围观者。
那位被问到的兄台很是热情,不仅给他解释玩法,还分析了一遍当下的游戏局势,“我听说这大财主啊,连京城里的贵人都在玩呢!”
方昊惊讶,“果真吗?”
“这还能有假?况且啊,大财主所费不高,一盘不过三十七文,我打算买回去跟妻儿一道乐呵乐呵,”那位兄台伸手指了一处地点,“就那儿。”
方昊踮脚遥望,果真看见不大的铺面外排着络绎不绝的客人。
洪木匠在铺子里忙得热火朝天,他没想到这买卖还真让崔丫头做成了,大财主不仅可供每家冬日消磨时间,邻居亲戚走动往来调动气氛亦是绝佳,更别提一盘不贵,只需两条猪肉同等的价格能玩上许多年,比花灯,拨浪鼓都划算嘞!
就连方昊这等嗜赌成性的,都被转移了注意力,今后再也不去赌坊,安安生生过起了日子,不过这都是后话了,现在有个更大的问题出现在崔雁竹面前。
瓷摆件小巧别致,不用陶车便能塑形捏成,于是她从窑炉边抱了两团黏土回家,在屋内捏形雕刻,只消最后一齐上釉,放进炉内烧制即可。
唯恐让家人担心自己劳累受冻,崔雁竹再三发誓绝对会做好保暖措施,烧完卖完之后,这一整个冬天都绝不再碰一下黏土了,由此取得了同意。
万事谨慎为上,说这话的时候她特意避着裴新霁,但在屋里忙完一阵子出来,手掌洗净简单,指甲缝中偶尔有疏漏,那孩子年岁小,心里藏不住事儿,之后茶不思饭不想,时常一个人躲起来发呆。
崔雁竹看到他眼睛发直地给兔子喂菜叶子,差点戳兔子屁股上,出声道:“小孩,回神了。”
菜叶“啪”地掉在地上,裴新霁倏然站起来,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姐姐……”
“总是一个人在家很无聊是不是?跟上,带你出去玩。”崔雁竹叫上二哥,三人一道同行,心里升起一小股愧疚,自己怎么没早点注意到呢,她都二十几了在家都闲不住,更何况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
她扭头看了眼裴新霁,自己忙着订单,家人也各自有事要做,这小孩跟留守儿童似的,也难怪他终日郁郁寡欢。
关爱儿童心理健康很重要啊!
脚下的路越走越熟悉,不是往后山,也不是往田埂上去的,崔二哥面露惊喜,“妹妹,这个方向是——”
“二哥觉得是谁家?”崔雁竹看穿一切,站在上帝视角总想逗逗自己这一脸不值钱的哥哥。
崔二哥难得害羞,吞吞吐吐地说:“就,柳娘家呗。”
“小竹!你们来了。”
说话间,柳娘的身影翩翩而至,爹不大让她出门,因此总是崔雁竹到她家谈天说话,虽然次数不多,但她还是第一次有同龄的玩伴,已然将她当作闺中密友了,早早地便跑到门外迎她。
“阿叔,给您拜个早年啦,新年吉祥。”崔雁竹拉着二哥和裴新霁,恭恭敬敬地和柳娘的父亲问好,这是哥和他的第二次见面,一定要扭转之前留下的坏印象。
崔二哥肌肉绷紧,拳头抱成实心,没听到回应的时间里,他脑门上的汗都快冒出来了。
“腊八都没到,算个哪门子的年,崔丫头你这年也拜了忒早喽,不算数不算数,正月还得再来一次,否则你们的红封可就没有喽。”柳娘的爹其实只是看着凶,内里是个很好说话的老头子,样子没装一会就眉开眼笑地让他们进屋玩了。
崔雁竹一行人进屋,她把木盘放在八仙桌上,一次将小木块们摆放在对应的位置,柳娘看得目不暇接,她从没玩过这么复杂的棋盘游戏,听完规则仍是晕晕乎乎的,抿着唇不好意思说自己不懂。
崔二哥悄悄瞟她,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偏头大大方方地对崔雁竹说:“哥有点转不过脑筋,三妹你带我们玩一轮试试。”
“好。”崔雁竹点点头,“那先来选棋子吧。”
以便统一制作,外头卖的大财主中角色棋子皆为小木人,上色作为区分。
自家当然要做得更丰富多样,她央着崔父给自己雕了个叉着腰的小瓶子,看上去心高气傲的样子,特别神气,还送给柳娘一朵盛开的玉兰花,崔二哥蹭了个抱着小元宝的大元宝,圆鼓鼓的可喜人了。
崔父一连串雕完三个,问裴新霁想要什么,他低垂着眸子,认真道:“石头。”
于是叉腰小瓶、玉兰花、双元宝、小石头一起站在出发格中,开始决战财富之巅。
两柱香后,四人手握的财产出现极大差异,尤其是崔二哥,只投骰不买商铺,很快就因为过路费而穷困潦倒,游戏判官崔雁竹眯眼,意有所指道:“有些人别太明显了啊。”
裴新霁表情不变,崔二哥眼神飘忽,柳娘笑笑,温和地说:“不用相让,消遣而已。”
游戏继续进行,最终老玩家崔雁竹赢得了最终的胜利。
又玩过两局,大家的兴头渐浓,然而天色暗下来,再不回去怕是要迟了,柳娘颇有不舍,但只好与他们在门外分手,崔二哥叫她别送了:“还会有下次的,回吧。”
暮色四合,崔雁竹拿上柳娘爹塞给她的蜡烛,小心翼翼地用手护着照明。
对方确实是一片好心,可这会子风大,没多久蜡烛就被吹灭了,她只好把蜡烛收起来,想来柳娘家里没有灯笼,“哥,你那簪子是不是送不出去?”
“对。”说起簪子,崔二哥垂头丧气地迈着步子,他上次一拿出来就把柳娘吓了一大跳,只好改口说是要送给娘亲的,让她帮忙看看花样,不然准要被人避而远之。
天又黑了一层,崔雁竹小心地辨路,“这样,改日你买两盏灯笼给我,不愁她不收。”
崔二哥听懂以后,高兴得直夸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妹妹,“两个灯笼,正好一左一右挂屋檐下面,再买根棍,穿上去提在手上,夜里出门都不用愁了。”
崔雁竹微笑不语,心说我的傻哥哥,我什么时候说过两个灯笼全给柳娘啦,你世界上最好的妹妹也想要一盏灯笼呀。
忽悠完了一个,她低头拉住边上的另一个,提醒道:“挨着哥哥姐姐走,当心脚下。”
“嗯。”裴新霁应声。
“今天玩得开心吗?”崔雁竹很满意今天的活动安排,游戏这个东西能够非常好地在短时间内拉近玩伴间的关系,玩到后半程的时候,裴新霁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上去了,看来效果很显著。
周遭擦黑难以视物,裴新霁却好似能看清面前的人一双清亮的眸子,他把手攥成拳头,一时不敢言语。
舅母和表哥表嫂欺他年少力弱,拿捏住阿扶的身契逼他窥探宏义村中的制瓷良方。
他虽读过几年圣贤书,但近来受他们迫害,让自己偷师学艺换身契,也在心里暗暗诅咒过舅母商路不顺,表哥表嫂终日吵架,王管事出门被狗咬。
被两个家丁送到崔家门前时,他以为是随意而为,不成想要找的制瓷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他虽早已下定决心,若那人是素不相识的旁人,他只当自己的良心被狗吃了,将来有机会再弥补报答,先救下相依为命数年的阿扶要紧。
可偏偏,这个人在药铺向他伸出过援手,又在明知他目的不纯的时候答应让他借住到开春,甚至因为他的沉默寡言,专程带他串门玩乐。
他明显做贼心虚,眼前的人却问他,今天玩得开不开心。
“嗯?还不开心啊,那明天再给你做个竹蜻蜓好不好?”崔雁竹嫌扯着衣服走麻烦,干脆捏住他的手腕,带他一路向前,往家的方向走。
“姐姐。”
“什么?”
“开心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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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章节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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