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阿沅挣扎着回望时,韩亦行已起身,他甩下宽袖款步朝她走来,站定时垂眸细细打量她后说:“方才本官只觉得如此娇柔女子若被扔进大牢平白受那刑罚,该多可惜,没想到本官再仔细一瞧,竟是位美人!”
旁边沈言洲见形势不对,也不管合不合时宜,登时躬身敛袖疾步上前,压低嗓音道:“韩大人,若是要美人,下官今晚就往您府上送上一批,何必为这罪女脏了眼目?”
这沈言洲料定韩亦行是个恋色的,竟旁若无人般提起上不得台面的话。
韩亦行倒也不讲究,只笑着说:“沈大人果然了解本官。”他说“了解”二字时明显加重了语气。
沈言洲还要再说,被韩亦行“嘶”一声打断了话头:“不过,像孟小娘子这般的,本官倒是头一回见。”他蹙眉作思考状,又道:“好似清冽泉水中盛开的唯一一朵白莲,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细嗅一番。”
韩亦行弯下腰,他凑得极近,孟阿沅甚至能感受到从他鼻腔里呼出的热气,而她也恰好趁此机会好好瞧上一瞧。
她心道:他长得真好看,只可惜是个登徒子,不过若能救她脱身,那也算个正直登徒子。
“如此美人,哪里会做坏事?”韩亦行望着孟阿沅的双目,冷声道:“松手!”
这两名衙役不敢不从,只得松开孟阿沅。
果真要助我?孟阿沅当即便要跪下叩谢,肩膀却被韩亦行扶住,这力道说轻不轻,说重不重,刚好能制住她跪下的动作,刚好不痛。
韩亦行扬起眼尾,语气带着安抚之意:“小娘子莫怕,本官定为你主持公道。”
他折身回了上头,言辞凌厉:“ 听风,我朝案件受理,依律当循何程?”
立于他右侧的侍从立时高声道:“回大人,诉人应备好诉状,递到词讼牌,官府核对后给受理凭由方可立案,传被诉人来,被诉人应交保识钱领收据,再写应诉状说自己的理,双方提交证据时,官府开证据收领状,若涉及抵押笔迹,应有专人出核验状,人证问话记供词,审理时应记庭审笔录,审案的写勘鞫状报案情,判案的写拟判状提意见,最后出判决书。所有涉及到书面的文书都要存档,以备日后核查申诉。”
韩亦行点点头,对着沈言洲问:“这案子先前由沈大人审理,烦请沈大人将卷宗取来,本官要详细翻阅。”
沈言洲面露难色,昨日草草结案,哪有卷宗?
台上几道锐利目光刺在身上,他支支吾吾回道:“韩大人,昨日情况紧急,尚未及时将卷宗归档。”
韩亦行蹙眉,似笑非笑道:“想不到沈大人竟是个酒囊饭袋,连这等顺手的事都要一拖再拖。”
沈言洲惶恐,他望了眼卢惇言,拱手辩解:“倒不是下官懈怠,而是灵州地偏,街坊间鸡毛蒜皮的事多如牛毛,若都要一一整理成卷宗,必是会无端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因此除却刑事案件,其余均省去繁琐,只留结案卷宗。”
韩亦行睨了眼卢惇言,冷笑一声,“原是灵州律法与京城有异,难不成灵州要自立为王?竟这般枉顾我朝律法。”
沈言洲顿时跪地俯首,强装镇定道:“下官...下官不是这个意思。”
这边卢惇言也出列拱手道:“韩大人,此事下官并不知情,但终归是下官失察在先,今后下官定严加督查,定不会让此等事情再次发生,既然这案子不合律法,那不如再重新审理,韩大人意下如何?”
韩亦行这才坐回圈椅中,他点点头:“正合我意,本官要亲自审理。”
卢惇言提醒道:“还有孟氏女私造火铳一事,也需——”
韩亦行出声打断:“不急,一件一件来。”他看向孟阿沅:“小娘子可有令尊留下的其它手书?”
孟阿沅思忖一番,想来铁铺内一应物件早被刘老三等人清理干净,好在父亲留下的手札早被自己藏在隐蔽处,刘老三定是找不到的。
她看了眼刘老三,那人果然一番胜券在握的模样,于是她心生一计,跪地叩首:“回大人,家中还有父亲去年寄来的书信,待民女回去取来,大人找专人比对即可。”她直起身,又道:“只是,民女还有一事相求。”
韩亦行道:“但说无妨。”
孟阿沅立作委屈状,啜泣道:“这两日民女受歹人胁迫,心中实在怕得紧,我家那铺子早被他刘老三霸占,里头定有他的线人,民女心中着实担忧,所以,所以民女斗胆请韩大人派两名官吏一同前往,如此也能宽了民女的心。”
韩亦行大手一挥,“这有何难,本官亲自陪你!”说罢他跨步走近,拉着孟阿沅的小臂,右手做出请的姿态,“小娘子,走吧。”
卢惇言出声劝道:“韩大人尊贵之躯,哪有陪同犯人的道理?依下官看,不如指派两名官吏陪同。”
韩亦行头也不回道:“哪里有犯人?本官只见着一位貌美小娘子!”随后仰天大笑出了门。
其余众人面面相觑,卢惇言朝边上使了眼色,立时跟去六七名官吏。
韩亦行将孟阿沅带上马车,一路驶向铁铺,这车里只有他们二人,明明空间很足,韩亦行却非要紧挨着孟阿沅。
就算是死之前,孟阿沅也从未与陌生男子这般亲密过,尤其这位看上去还有些浪荡......
她有些不自在地往边上挪了挪,谁料这韩亦行竟也跟着挪动,她都已然靠边坐了,再挪就得出去了。
韩亦行也不吭声,只暧昧地看着她,行至半路,孟阿沅不得不出言提醒:“韩大人可觉着有些拥挤?”
韩亦行目光不动,轻声道:“本官觉得刚好。”
沉默半晌后,韩亦行终于换了姿势,他歪身随意倚在另一边,盯着孟阿沅头上那根簪子,饶有兴趣道:“小娘子这根发簪真有趣,可否让本官瞧上一瞧?”说着就要伸手去拿。
孟阿沅侧身躲避,出手抓住他的手腕,不悦道:“韩大人还请自重。”
孟阿沅压根没用力,韩亦行却痛苦地拧起五官,“疼疼疼。”
孟阿沅生怕真伤了他,连忙松手,韩亦行蹙眉,边甩手腕边说:“没想到这么柔弱一小娘子,手劲竟这么大。”
孟阿沅看过去,原本洁白如藕段的手腕立时泛起红,心道:他竟如此脆弱。只是眼下还有求于他,只得面带歉意道:“韩大人,实在对不住,民女也是一时情急,才出手弄伤了您。”
韩亦行却不在意:“不碍事,韩某自小羸弱,小娘子不必自责。”
前头小厮机敏,凑到帘子跟前问道:“韩大人,里头可是发生了什么?”他语气满含关切,可韩亦行知晓此人不过是沈言洲的眼线罢了,他立即沉声道:“好好赶马车,莫要关心其他事。”
那小厮讪讪应着,一路上再也不敢出声。
到了铺子跟前,小厮将马车停在老槐树旁,又快步走到轿子旁躬身等待韩亦行下车,韩亦行刚一探身,那小厮便伸出手臂要搀扶他,可韩亦行却不领取,蹙眉面带嫌弃道:“你且站远些,本官要小娘子扶着。”随后扭头朝轿子里说:“孟小娘子,请吧。”
没辙,小厮只能后退一旁候着。
孟阿沅应下,弯腰跃到地上,随后抬起手臂:“韩大人,您请。”
韩亦行笑得开怀,伸手覆在孟阿沅手腕处,谁知下一瞬,孟阿沅竟翻转手腕将他擒拿,力道来得又快又狠,他的腕骨被反扣在背后,不等挣动,颈间又抵来一支尖簪。
“别动。”孟阿沅的声音轻得像阵风,却是淬了冰。
见状,那名小厮霎时从腰间抽出软剑,直抵孟阿沅后颈,跟了一路的几名小吏纷纷拔出佩刀,将二人团团围住。
韩亦行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乱了分寸,惊慌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光天化日之下挟持朝廷命官,你就不怕本官砍了你的头?”
孟阿沅冷笑:“韩大人该想想,民女会不会先砍了你的头。”
“还不快放了韩大人!”身后小厮厉声道,他显然欲下死手,手里持的软件锋利无比,刺得孟阿沅生疼。
孟阿沅有些恼怒,抵在韩亦行颈间的簪子又近了几分,将洁白肌肤刺出一朵鲜艳红花,命令道:“让他们退下。”
韩亦行缓缓抬手,声音带着慌乱:“都退下。”
几名官吏对视几眼后警惕地退了数丈远,只有那驭车小厮不情愿,咬着牙道:“大人!”
韩亦行生怕惹了孟阿沅不快,怒斥道:“退下,本官若因你受伤,今后定饶不了你!”
那小厮只得收了剑退了几步。
孟阿沅挟持着韩亦行进了铺子里头,勾脚关了铁门,又用手肘猛地一撞,沉重的铁门栓“哐当”一声卡在门闩上。
落锁的闷响刚过,孟阿沅攥着韩亦行腕骨的力道一松,将他推出两步远。
韩亦行踉跄了几步才站稳,他回身嗔怪道:“孟姑娘,我方才还说你柔弱,你看看我的手,快被你拧断了!”他又摸到颈间,在看到手上一片鲜红后险些晕过去,“这,这这,不是做戏吗?”
孟阿沅背过身,露出后颈,“你那手下下手也挺狠。”
韩亦行蹙眉,“都说了我不认得他!”
“那也是因为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